棺材中的杨知澄缓慢地扭过头。
四只鬼蓦地露出诡异的微笑。
它们的嘴角牵动,笑容逐渐扩大。
“……他从楼上跳下来了!”
“他怎么可能在楼上,他不是被埋在地里吗?!”
“那画的符不可能让他变成鬼,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
有人从红楼的窗户中焦急但恐惧地说着话。
“里面怎么样了?”
“等一下,等一下……”声音颤抖着。
“他现在……他现在在棺材里!”
最后一个声音落下,杨知澄猛然睁开眼。
他的眼瞳中泛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圆月倒影在瞳仁之中,平白为这张脸蒙上一层渗人的色彩。
他看见了那三个人,身穿长袍,腰间悬挂着红穗铃铛,此刻正惊惧地躲在窗户后。
“怎么办,这棺材本来是给宋观南准备的,现在……”
宋观南?
听到这三个字,杨知澄动了动指节扭曲的左手,撑着棺材,一点点地坐了起来。
月光淡淡洒下,他转过头,正对上那三人的目光。
他们瞳孔不约而同地紧缩。杨知澄看着他们,站起身来。
风刮起血衣的下摆,他跨过棺材,一步步向着他们走去。
铃铛摇晃,杨知澄似乎听见细碎的吟念。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肩膀爬上来,却又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风中。
杨知澄静静地看着他们,唇角怪异地扬起。
“啊!!”三人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鲜血从他们的皮肤上涌出,犹如小溪般潺潺流下,染红了地面。
他们在挣扎,但只是徒劳。在挣扎无果后,便变成了绝望的哀求。
“不!!不要!!”
“求你了,放过我们,不是我们要杀你!不是我们想动手的!”
杨知澄置若罔闻,只静静地看着他们浑身的血将衣服染成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红。
“杨知澄!”
有声音传来。杨知澄偏过头,又看到了那疏淡冷漠的男人。
男人的面庞仍旧冷漠,但细看之下,竟似乎产生了些微的扭曲。他死死地盯着杨知澄,眼珠因为用力而凸起。
‘杨知澄’是什么,杨知澄并不关心。
三具干尸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铃铛七歪八扭地落在血泊之中。
杨知澄弯下腰,捡起一枚铃铛。
黄铜色的铃铛花纹繁复,鲜血顺着花纹滴答落下,红穗子迎风飘扬。
不是宋观南的。
这不是宋观南的东西。
仿佛直觉,又仿佛深深根植入脑海的执念。杨知澄一眼便分辨了出来。
他有些失望。
但这失望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杨知澄扔掉了铃铛,扭头望向西北方。
沉闷的夜色下,那里是一片起伏的山峦。树木掩映间似乎有小小的建筑零星分布。
杨知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要找的人,在那里。
第180章 东阳村(17)
杨知澄转过身,向红楼外走去。
他踩过地上弥漫开的鲜血,没有身后那人留下一丁点眼神。
宋观南。
他的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东西,但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只剩下了那三个字。
宋观南。
宋观南。
宋观南是什么?
宋观南在哪里?
他要去找宋观南。
在不断咀嚼着这个名字时,杨知澄心中涌出一阵阵无法克制的恨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怨毒,但恨意如同潮水一般,很快便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要去找他,然后……
然后,他要杀了他。
杀了他,让他的血流干,渗进坟地的土里,只留下薄薄的皮肉贴着白骨。
让他的血浸透薄薄的木棺,让绝望和窒息缠绕在他的尸体上,埋在地底,永远无法见到光亮。
杀了他……
杀了他!!!
杨知澄眼底泛起血丝。
他一脚踏出红楼的大门。但当他的身体离开的那一刻,从灵魂深处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极为强烈的痛苦,几乎将他的身体整个扯开。
他跌退一步,重新回到红楼里时,那痛楚便瞬间消失了。
那男人鬼魅般出现在身后,他的身影犹如残烛般模糊飘忽。杨知澄抬起手,便只见一片焦黑的痕迹从手心一路蔓延开来,迅速地向着全身扩散。
他愣了愣,好像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焦黑痕迹带来诡异的灼烫感,男人面目冰冷,一言不发。
杨知澄再次试图向外闯去,但又被红楼拉扯了回来。灼烫感撕扯着他的神经,死死地将他压在这栋红楼之中。
杨知澄扭过头,死死盯着西北方。
绵延的山脊交织在天际间,冥冥中,恨意犹如脉络般归于一点。
宋观南在那里……他去那里,他要杀了宋观南!
黑痕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手臂,灼烫仿佛清晰地将他的皮肉撕扯开,让火焰撩入血肉深处。
疼痛没能让杨知澄感到恐惧,但他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目光一转,望向男人。
就是这个东西,在阻止他!
杨知澄歪了歪脑袋,脸上再次扬起诡异的笑容。
天井之中,那原本僵硬站立着的四只鬼,突然轻微地动了动。
一阵风吹过,它们齐齐地转过身,大踏步着朝男人走来!
男人面色微变。
“媛心!”
他冷声道:“杜远桥,杜远桥!”
走廊间模糊不清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红唇女人。
女人迈着曼妙的步伐,朝着四只鬼走去。她红唇轻启:“杨……知澄!”
“杨知澄!”
“杨知澄!”
声音回荡在红楼中,带起某种古怪的回声。
杨知澄心头泛起一点涟漪,但声音瞬间便如同没入深海般消失不见。
他仍带着诡异的微笑,转过身,执着地朝着红楼外走去。
女人的呼唤声一停。
四只鬼已然与它近在咫尺。她身上的旗袍颜色愈加鲜红,红唇保持着张开的姿势,但模糊的面容却隐隐变得清晰了起来!
男人面色未变,似乎早已有所预料。
“杜远桥!”他又扬声道。
随着他这一声呼唤,他的面庞突然扭曲了一下。
杨知澄浑身剧痛,恍若未闻,只一步步朝外走去。
他的身上浮现出一层层细密的血管,血管从身体里蔓延开来,一路没入红楼一层层垒砌的砖瓦之中。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血管哔哔啵啵地断裂。
而此时,男人的半边脸已然凝了一层雾似的扭曲了起来。
陌生的面庞将他那半边原本的五官覆盖。他原本的脸变得阴森麻木,双眼翻起白,
红唇女人只拦住了一只丧服鬼。其余三只鬼直接越过她,朝着男人走来。
男人身上缓缓弥漫起一层灰色的雾气。
喜服鬼的红绸绣球率先碰上那层灰雾。柔软的红绸在接触到灰雾的一瞬间,便迅速地腐化,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那只被剥去了皮,只剩下紫红色血肉的鬼此时却径直上前。它越过喜服鬼,闯入灰雾之中,浑身的皮肉登时开始腐烂沙化,没过一会,便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白骨朝男人伸出手,直直扼向他的脖颈。但男人扭曲的半边脸里,瞳孔怪异地一转,那只白骨手便瞬间僵在原地,一时间内无法寸进!
杨知澄又是一脚踏出,身上的血管仅仅只剩下稀少的几根还与红楼相连。一身红衣诡异地扭曲了起来,在夜色下明灭不定。
他的瞳孔中血丝更加密集,蛛网般死死攥着向外凸出的眼珠。
但他仍然继续向前走一步。
男人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不顾那扑上来的白骨尸体,灰雾疯狂弥漫开来,直冲杨知澄而去!
啪!
夜色中响起了轻微的碎裂声。杨知澄焦黑的左手被灰雾覆盖,却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