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苑小区(5)
灰雾笼住杨知澄的视野,短暂的恍惚后,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
他站在了一个昏暗的楼道里。
好像所有的老小区的楼道都是这样的。
泛灰斑驳的墙面,画了满墙的小广告。一层覆盖了一层,电话号码交错凌乱地叠着。
楼梯上的灰色水泥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摇摇欲坠地撑着被腐蚀大半的木质扶手。
杨知澄回过头,看到楼下防盗门外已然被灰白的雾气填满。
这里就是4栋吗?
他平复呼吸,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宋宁钧的身影,也没有那个带着居委会袖章的老人。
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阴暗潮湿的楼道之中。
真的是他签下自己名字的缘故吗?
呼吸间的空气湿冷。尽管老旧的楼道里,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正常,杨知澄还是莫名地感到了一点沿着脊髓攀爬入大脑的诡异寒意。
他舔了舔嘴唇,慢慢镇定下来。
不论如何……他都得去宋观南的屋子里看一看。
第一层的楼梯下堆着不少杂物,积了厚厚的灰。杨知澄看了两眼,不知为何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动,便立刻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
踏上两三阶台阶后,他便看到了101和102两个住户。
这两户的门都紧紧地闭着。两家防盗门从款式到颜色都是一模一样,门缝里都插了一把干枯的艾叶,叶穗从防盗门的缝隙里龇牙咧嘴地伸出来。
一边艾叶在左,另一边艾叶在右。
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杨知澄本能地对这样对称的环境感到不适。他远离着那两扇门,沿着扶手快步向楼上走去。
经过楼梯拐角时,他一回头,看到其中一扇防盗门内的木门上,出现了一枚鲜红的血手印。
未干的鲜血顺着指尖的位置向下流着,杨知澄心中一寒,加快步伐,飞快地向2楼走去。
绕过楼梯,201和202号房引入眼帘。
2楼仍是普通民居的模样。201号房房门紧闭,深蓝色的防盗门上斑驳地溅着深色的液体。而202号房只有一扇光秃秃的木门,木门上有两道略深的长痕,乍一看,就像是被刀砍过一样。
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杨知澄故技重施,准备加速离开2楼。可还没等他迈步,衣角似乎被扯了扯。
什么东西?!
杨知澄瞬间浑身紧绷发寒。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
“哥哥。”
细小微哑的声音传来。
杨知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他慢慢低下头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攥着他的衣角。
“哥哥,你能帮我找妈妈吗。”
她细声细气地说:“我找不到妈妈了。”
她的头发短短的,剪得像狗啃,露出生了冻疮的耳朵,和一双眼珠大得有些离奇的眼睛。杨知澄看见,她伸出的手上,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经过重压而积满了淤血一般。
但她的手臂却干净细瘦,只不过瘦得太厉害,关节处的骨头都向外嶙峋地突出着,看起来分外可怜。
“哥哥,帮我找妈妈好吗。”
见杨知澄没有回应,小女孩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杨知澄,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妈妈在家里,妈妈就是在家里,可我找不到她。”
杨知澄试探着扯了扯衣袖。可小女孩的动作虽轻,他却是完全无法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解救出来。
“帮帮我吧,哥哥。”小女孩小声说,声音很轻,却莫名透着股瘆人的意味,“帮帮我,好不好?”
“你一定要帮帮我,好不好?”
嘎——
这时,202的房门发出难听的响声,突兀的声音吓了杨知澄一跳。
他带着怦怦跳动的心脏扭头看去,木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漆黑昏暗的屋子。
屋内的昏暗不由得让人有些发怵。
显然,如果不帮她,那他大约是无法离开了。
杨知澄心中权衡了一下,只得被迫应下这强行加在自己身上的任务。
“……好。”他慢慢地说,“怎么找你的妈妈?”
“谢谢哥哥。”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珠子看起来会更黑了。
她转过身,向着202走去。杨知澄脚下突兀地一个踉跄,怪异的牵引感传来,他不自觉地迈开脚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拉开202的木门。
“爸爸。”她对门里的昏暗说,“我回来了。”
当小女孩拉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如同腐烂很久的死肉般的气味骤然扑面而来,夹杂着劣质酒精的味道,熏得杨知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太臭了,真的太臭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一时间竟然有些窒息。过了会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女孩已经自然地走进了屋子里。
“哥哥,快来。”她回过头,对杨知澄说。
杨知澄只好跟了进去。
这间房子的布局,令人一眼望去便感觉不太舒服。
客厅里没有窗户,只有从四周房间里来的微弱冷光。正对着大门是一面镜子,模糊地映出杨知澄和小女孩的身影。而镜子旁,则摆着一只沙发。沙发是老旧的布艺款,颜色很深,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勉强看出是深红色带暗花的图样。
这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的体格有些大,坐得腐朽的沙发向下微微弯曲。头发留得很长,长得盖住脸,只在浓密的须发间露出一双泛着浓烈血丝的眼睛,还有红色的酒糟鼻。
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见到两人进来,他泛着血丝的眼睛麻木地转了转。
“是谁。”他声音沙哑难听,“是谁?”
“爸爸,是我的朋友。”女孩静静地站在门口,说,“我认识的朋友,他来找我玩。”
‘爸爸’安静了一下。
“不要打扰我。”他说,“谁要是打扰我,我就杀了他!”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嘶哑狞恶,充斥着威胁之意。杨知澄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小女孩站在他的身边,在镜子里,杨知澄看到她的眼神始终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哥哥,我妈妈就在这里。”她轻声说,“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应该在这里。”
“帮我找到她,好不好?”
杨知澄看着她虽然平静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被迫点头。
经过这么多事,对于如此诡异的环境,他已经有了一点耐受度。
尽管还有些恐惧,他还是忍着那点想退却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搜寻起这布满恶臭的房间。
男人面前是一个小茶几。
茶几上摆着的东西不少——一部老式小灵通,两三包拆开的烟和积了满满烟灰烟头的烟灰缸,以及几瓶东倒西歪的酒。
杨知澄有心想看看小灵通里的东西。可他一望过去,男人便警觉地盯了过来,眼珠子瞪得极大。
就如同在警告一般。
杨知澄只得作罢。
他试探性地挪动步子,向一旁似乎是卧室的房间走去。
不过好在,男人并没有在乎他的动静。只要不侵犯到他的领地,他就乐于和杨知澄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卧室的门大开着,杨知澄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但第一眼,他就被震了一震。
整个卧室呈现出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凶杀现场。正中央的木板床上,钉子的痕迹和粗糙的木条大喇喇地裸露着,每一道缝隙都被暗沉的鲜血浸满。粘稠的血液从木板间落下,在米灰色的瓷砖上凝固着。不知是人皮肉还是衣服布料的东西挂在木板的倒刺上,一片又一片。
杨知澄指尖抽搐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从墙上到床面,鲜血都呈飞溅状,洒向四面八方。杨知澄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大约明白,这也许是一个分尸现场。
‘爸爸’杀死了‘妈妈’,然后将她肢解,如此鲜血才能以这样的方式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