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朦朦胧胧,挤挤挨挨,好像有生命一样翻滚。
站在这样一个地方,谢彤彤有些害怕。
她一咬牙,还是选择推开了‘当铺’的大门。
门轴声滞涩,缓缓开启时,谢彤彤看到了一盏煤油灯。
整间屋里没有一扇窗,黑暗中,唯独那盏煤油灯亮着摇曳的黄光,家具的轮廓若隐若现。
墙上钉着一张破旧的纸片,纸片上用毛笔写着几行字。
【当铺
等价交换
交易透明
一旦签字,不可反悔】
尽管谢彤彤没有练过字,但也还是看得出,这毛笔字写得非常难看。那怪异拼凑的笔画,就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孩,透着股难言的诡异。
煤油灯旁,是一双枯瘦的手。
那双手上布满了青黑的斑点,没有一点肌肉,只有枯灰的皮肉贴在骨骼上。
它们交错着搭在黑色的木桌上。手前,则是一本靛蓝色封皮的册子。
谢彤彤心中一寒,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双手发抖,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欢迎。”
低哑的声音响起。
“你要交易何物?”
谢彤彤张了张嘴,声音像被冻住似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任何事情,任何东西。”那声音继续道,“均可交易。”
……任何事情,任何东西。
谢彤彤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且,任何事情……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最近一系列的事情。
奖学金,做不完的实验,毕不了的业,住不下去的房子。
她的生活倒霉透顶,人生像陷入一滩爬不出来的沼泽。没什么转机,也没什么希望。
那些东西,她都可以得到吗?
“任何事情,任何东西。”那声音机械地重复,“任何事情,只要……”
“只要你能付出代价。”
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谢彤彤搓了搓手臂,心思不自觉地有一点活络。
什么代价?
……她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谢彤彤一步步走向那亮着光的煤油灯。
那双枯瘦手覆盖在靛蓝色的本子上,哗啦一下,就将它翻开了。
谢彤彤在本子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许多陌生的名字,还有各式各样的愿望。有想要发财的,有想要谈恋爱的,有想考试及格的,有想升职的,也有想要获得家里人认可的。
而每条愿望后,都跟着一行歪扭的钢笔字。
例如发财那一条,后面跟着的是——
‘你会被眼睛注视着’。
获得家里人认可那一条,后面则是‘你的生活将会变得平衡美满’。
而其中最古怪的交易,竟然是一句读起来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话。
‘死后立刻成为厉鬼的方法。’
谢彤彤忍不住瞥了一眼。
交易者的名字叫宋观南,读起来有种道士的味道。
厉鬼?这世界上有鬼吗?
谢彤彤有些疑惑,但又一想,她都能做这么诡异的梦,世界上有厉鬼应该也不奇怪。
这条交易后跟着的内容被蒙上了一层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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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彤彤盯着看了许久,好像读懂了,又好像在看一片无意义的符号。
明明那句话留在她的记忆里,可她就是觉得理所应当的,她不应该想起来。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的思绪便轻易地转开了。
看着这些东西,她没来由地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抱着些侥幸心理。
这些话,这些像是交易代价的话,可大可小。
若是这只是一场梦,那梦醒了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若是她走运,那她就能摆脱这样麻木可怕的生活;若是这梦里真的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玄机,那么……
想到这里,谢彤彤又仰头看了眼墙上那三行字。
【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
“任何事情,任何东西,只要你能付出代价。”那枯瘦双手的主人继续重复。
谢彤彤心中微微发毛。
要不还是别写了吧。
命运的馈赠,总是有它的价格。
她真的需要冒这个险吗?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感觉陡然席卷全身。
谢彤彤脑海里闪过睡前发生的事——那个中年男人,狭窄逼仄,泛着霉味的走廊,还有那人抽着烟低头瞥视向她时那一双闪过凶光的眼睛。
恐惧感微妙地放大,她的心跳加速,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她真的需要冒这个险吗?
……她真的可以不冒这个险吗?
如果她不冒这个险,她会不会明天,不,今晚,就死在那个中年男人手中?
她真的可以顺利毕业,真的可以找到好工作,真的可以熬到生活变好的时刻吗?
生活真的能变好吗?
谢彤彤瞳孔紧缩,浑身被恐惧攥紧。
“任何事情,任何东西。”
那声音再次如同鬼魅一样重复:“你要交易何物?”
“我……”谢彤彤控制不住地张开嘴。
我想拥有一个富裕快乐的人生。
话临到嘴边,她猛地一顿,最后只挤出来一句:“我想,我想不被那个中年男人杀死。”
桌上那双枯瘦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交错着绞在了一起。
此刻她的话音落下,那双手松开来,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谢彤彤】
【不被那个中年男人杀死。】
【你会被跟上,直到消失。】
看到最后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谢彤彤脊椎骨直冲入脑海。
仿佛一记重锤敲击在她的天灵盖上,那股灭顶的恐惧将她吞噬。昏暗诡异的当铺里,煤油灯灯火摇曳闪烁,冰冷刺眼。
一闪一闪。
谢彤彤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仍在剧烈且疯狂地跳动。窗外已经大亮,阳光无法穿过楼宇的缝隙,只能远远瞥见那一线天光。
……几点了?
她抚了抚胸口,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梦里的画面模糊又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谢彤彤想起自己的交易,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悔意。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做了交易呢?
做梦梦到的东西,有什么相信的必要吗?
谢彤彤有些挫败。
导师逼得紧,从隔壁组借了块镜子。她看着导师定下的截止日期,一咬牙,就准备干脆在办公室里暂住。
就当赶工作……也是避开那个中年男人。
当她拎着重重的包准备出门时,她又看到了柯阳。
柯阳仍然是那样冷漠的模样,但在谢彤彤出门时,他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柯阳的眼睛很黑,黑得像是没有一丝光彩。那一眼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竟让谢彤彤起了点鸡皮疙瘩。
“早上好。”她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本以为柯阳不会搭理她,可柯阳却应了声:“好。”
谢彤彤有些诧异。但她也来不及多想,只拎着包,骑着车,来到了办公室。
“你现在怎样啦?”
刚到,隔壁桌的女生便凑过来关心地问。
“还好啦。”谢彤彤便笑笑。
女生看到她包里的日用品,诧异道:“你要住在办公室吗,这也太拼了吧。”
“不是不是,只是住的地方出了点问题。”谢彤彤也无意将她搅合进这件可怕的事情里,只模棱两可地说道,“暂时在办公室睡两天,等地方好了就行。”
“……这样啊。”女生看起来有些担忧,但还是没继续问下去。
谢彤彤便忙起了自己的工作。没过多久,女生却又戳了戳她。
“诶,彤彤。”女生说,“师兄之前在办公室放了个行军床,我问他要过来了。趴桌子上睡肯定不合适,你可以直接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