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澄笑了笑:“好,那谢谢了。”
“这次怨瓶我也带上了。”杜晟春拍了拍放在腿上的双肩包,看起来大大咧咧,“放一百个心!”
“好啊。”杨知澄附和了两句,“昨天确实很惊险。”
“姜家村很远。”杜虞这时突然插进话来,“九点多才能到,要是调查不顺利,可能需要留一个晚上。”
“没问题。”杜晟春一口应下,“小杨呢?”
“我也没问题。”杨知澄点点头,道。
车一路开着,从宽敞的大路,慢慢地拐进乡间狭窄的土路。车身变得颠簸,杨知澄看见四周的场景,忽然感到有些熟悉。
“这是东阳山吗?”他问道。
杜虞看了眼导航。
“是。”他说,“是东阳山。”
“噢。”杨知澄眯起眼,“我的老家就在这里。”
说是他的老家,实际上是养父养母的老家。他们的老家,就在山脚下,一个叫做‘东阳村’的地方。
而他,也是养父母在不远处一个叫做‘星星孤儿院’的地方领养的。
杨知澄并没有自己在孤儿院的记忆。据养父母说,他被接回家后,生了一场大病,而后什么都忘了。
他和父母回了很多次东阳村,从未经过星星孤儿院。父母没有避讳,也没有带他回去看看的意思,只权当将过去的一切都埋葬在那段消失的记忆里。
“那不是巧了。”杜晟春笑,“姜家村就在附近,没准还能碰到你们村子里的人呢。”
“也许吧,不过我都不太认识。”杨知澄摇摇头。
东阳村并不在路线上,杜虞又开了约莫半小时,才找到了姜家村的入口。
这是一个并不算大的村落,一眼望去,甚至也能看到村尽头的最后一间自建房。零星一两个人在门口坐着,探出脑袋往这里看了看,而狭窄的土路上空空荡荡,只有泥泞的路面和稀稀拉拉的枯黄小草。
杜虞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村口。下车后他拿着手机对比一番,便径直往村子尽头的那间自建房走去。
走得近了,杨知澄就看到了门口拉着的警戒线。
警戒线稀稀拉拉,聊胜于无。蓝色的推拉大门紧闭着,倔强地作为最后一道防线,阻止其余人窥视堂屋内的景象。
依旧是一个当地的警察站在门口,杜虞上前和他沟通一番,他便掏出钥匙,开始艰难地开锁。
“现场就在这里面。”警察说,“你们几个说话注意点啊,他父母还不太接受得了这件事,别把人给招来了。”
他用力地一推。推拉门发出刺耳的卡顿声,露出杨知澄在照片里见过的昏暗堂屋。
坑坑洼洼的地面,破旧的柜子靠墙,墙上贴着几张褪得看不清面目的画报。
尽管曾经看见过,但亲自目睹现场,杨知澄的头还是麻了一麻。
藤椅和搪瓷缸以一个完全对称的方式摆放着,一条粗粗的麻绳从横梁上落下,正垂在中央。
此时此刻,姜家村很是安静,连风都没有。那根麻绳就这么静静地悬挂着,像一条分割线,将堂屋整齐地切成了两半。
左边,右边。
一模一样。
杜晟春“啧”了一声。
杜虞盯着堂屋里的景象,谨慎地抬脚走入。他回头看了眼杨知澄:“跟紧,不要一个人行动。”
杨知澄点了点头,跟着他慢慢走进堂屋。
堂屋通往后面的门用塑料布贴了起来。整间屋里没剩下什么东西,只有那几件对称放置的物品,孤零零地搁在地上。
杨知澄抬头望了望那静静悬挂的麻绳。麻绳看起来刺刺拉拉,好像还沾着点皮肤组织。
突然,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噢哟,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中年男人粗犷的大嗓门响起,“我儿死了,还不给我们埋了,死都死不得安生啊!”
杜虞皱了皱眉,看了杨知澄一眼,转身便向堂屋外走去。
杨知澄无法,只得跟上。一出门,他便看到,几个男男女女,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外的石阶上。
为首的中年男子肤色黝黑,身上的衣服沾了些泥土。后面穿着围裙的妇女见状便开始抹泪:“怎么这么惨哦,碰到那么个丧门星,死了连人都不给。欺负我们没文化,欺负我们没门路啊!”
在两人身后的几个人亦是义愤填膺。
“就是咧,咋个又带人来?”
“看看看,看个没完是吧!”
“我们姜家村的人就这么好欺负吗!”
几人七嘴八舌的,警察也没办法,只好出言安抚。但他的话也没有什么作用,那几人越吵越厉害,甚至激动地拎着锄头,张牙舞爪地喊叫了起来。
不远处那些人家见这个方向吵起来了,纷纷熟练地关上自己家的大门,眼不见为净。
“干嘛啊!干嘛啊!”警察的声音也大起来了,“我们都是在走正规流程,事情调查完自然会给你们的,别催啊!”
“娘的!”中年男人一听这话,表情顿时凶狠起来,“催什么催,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急!”
他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凶光,向前一个跨步。杨知澄下意识想要躲开,但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两户间的窄巷间,掠过一个人影。
那人影路过得太匆匆,杨知澄只能勉强看到他身上似乎与这姜家村格格不入的衣着。
背后忽然掠过一点凉风。
那点凉风阴郁森寒,陡然拨动了杨知澄脑海里那根弦。
当“不好”两个字出现在杨知澄的脑海里时,一切已经晚了。
那中年男人的手一歪,突然越过站在最前面的警察,穿过人群,精准地将杨知澄一把推进了堂屋!
杨知澄还没来得及站稳,那蓝色的推拉门就发出了一声汗毛竖起般的刺耳摩擦声。
就在一瞬间,杜虞收缩的瞳孔,警察惊诧的表情,以及中年男人无知无觉、只余愤懑的脸——
就都被关在了门外。
杨知澄猛地回头。
一片漆黑的堂屋里,麻绳还在静静地悬挂着。
在他的注视下,它似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第38章 等价交换(9)
外面的嘈杂声,随着推拉门的关闭一齐消失得彻彻底底。
杨知澄试图推了推门,但果不其然,它纹丝不动。他只好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那诡异悬挂着的麻绳。
一片死寂。
口袋里的便签纸好像烫了烫,但杨知澄摸出来一看,上面几乎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凌乱的、不成字的笔画。
它失去了作用。
杨知澄心中涌起一阵剧烈的毛骨悚然。麻绳忽然又晃了晃,这次的幅度略微大了些。
他无法再当它当成幻觉了。
昏暗的室内仿佛掠过一片带着微光的影子。光影掠过后,杨知澄呼吸一滞,忽然感觉屋子里的陈设有些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对?
还是对称的堂屋,连那两只花开富贵的搪瓷缸都还摆在破烂的靠墙柜上。
他慢慢地摸着手上的戒指,警惕地盯着四周。
呼——
那点诡怪的光影再次飞掠而过。他心中一紧,猛地抬头张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有那麻绳,又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未知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到焦灼。
杨知澄又摸了摸戒指,忽然,他听到了一点细微的摩擦声。
什么声音?
他愣了一下。
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破烂柜子上的花开富贵搪瓷缸突然晃了晃。而后,便在猝不及防间,砸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堂屋里的死寂。原本完全对称的堂屋,在这一刻像碎裂的镜子一样,变得歪扭诡异。杨知澄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陡然腾空而起一阵阴冷的风。
宋观南飞跃而出,道袍猎猎作响,将杨知澄整个人挡在了身后。
他伸出手,一把抓向悬在堂屋中央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