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澄闻言,便又坐了回去。
是了,他正在一趟从K市开往W市的列车上。
方才列车突然传来一连串巨大的闷响,车身重重地抖了抖,将他小桌板上的矿泉水都震到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啥情况啊。”健壮男人还是放不下心,狐疑地向前走去,离开了车厢,“我去看看,要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1车直接连着车头,没过两分钟,驾驶室门便开了,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看起来是列车长的男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一路向前,很快就消失在杨知澄的视野里。
真出交通事故了吧。
杨知澄想。
列车长都出动了。
他有心想去帮忙,但不知为何,身体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没有任何动弹的欲望。
锁骨上有点烫……莫名其妙的烫。
杨知澄总觉得有些在意,可好像又不该在意这些古怪的思绪。
车窗外很黑,他定定地坐在位置上,听见有乘客突然站起身,在原地踱步了起来。
这趟列车几乎是满座。车厢里的乘客不算少,杨知澄前面是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可爱小女孩。尽管刚刚发生了一些大变故,她仍然乖巧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大吵大闹。
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
“别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吵死了,你在这走,能走到救援队来吗?”
那人脚步一顿,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小女孩打断了。
“好安静啊。”小女孩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妈妈,我好像好久好久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了。”
童稚的声音让那两人的争执突然停了下来。
“是好安静。”中年男人没有胡搅蛮缠,也皱起眉头道,“旁边的车厢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到这话,杨知澄终于有了点实感。他遵从自己的意愿站起身,望向不远处的2车,却只看到了静静立着的座椅,和座位上姿态各异的人。
乍一看并不奇怪。
可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默片。杨知澄盯着离他们最近的车厢,足足盯了半分多钟,可那些乘客却没有一丝动静。
就像一张彩色照片。
“怎么回事?”车厢内也有其他乘客发现不对劲,“他们怎么不动了?”
中年男人愕然地愣了愣。杨知澄不安地站着,一瞬间竟然无所适从。
“我去看看。”他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说。
这话一出,车厢里没人应声。他旁边一位穿着白T的青年站了起来,说:“我们一起。”
“好。”杨知澄点点头。
“哥哥们小心。”路过小女孩时,她忧心忡忡地对两人说,“好安静,真的好安静啊。”
女孩童稚的声音回荡,在杨知澄心底掠过一丝微冷的寒意。但最后,他只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什么也没说。
白T青年和他一起向临近的车厢走去。他们一脚踏过车厢连接处,杨知澄眼前花了花,场景就突然动了起来。
焦躁不安的车厢,还有焦躁不安的人们。细细密密的声音弥漫着,一张张略显苍白的脸,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杨知澄的脑子有些模糊。
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一颗颗黑色的、晃动的人头,还有他们不安的面庞。
“列车长刚刚来了。”有人说,“他不知道去哪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谁知道啊!”又有人嘟嘟囔囔,“乘务员都往后跑了,怕不是后面撞车了吧!”
杨知澄不断地向前走,他和身旁的白T青年不认识,也没有对话的欲望。他们穿过了两个车厢,一脚跨进4车厢时,听见了一声厉喝:
“你们在干什么?!”
杨知澄眼前扭曲了一瞬。然后他便看见那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列车长站在过道上,面色严峻地和三个人对视着。
那三人身上都背着鼓鼓囊囊的单肩包,戴着鸭舌帽,帽檐下露出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
而列车长板着脸,略微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威严的神情。
杨知澄一眼看去,却倏然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
什么时候看到的呢?
他好像不太记得了。
那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视若无睹,只自顾自取下单肩包。
临近的车厢仍旧如同默片般静止。只是那默片的一角,不知为何忽然染上了墨水般的黑色。
那片墨水在短暂的时间飞速扩散,在地上粘稠地流淌。杨知澄心头突突跳动,本能地感受到危险。
可他并没有挪动步子,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停留在原地。
三人其中一人,从包里取出了一根麻绳。
麻绳看起来极为粗糙,似乎还黏附着些颜色诡异的组织物。杨知澄好像闻到古怪的味道,带着令人作呕的存在感。
身旁的白T青年却是脸色大变。
他向后退了两步,扭头就跑。
杨知澄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墨水之中,陡然探出一个惨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庞。那一瞬间,强烈的悚然感从灵魂深处袭来。
他身子一转,双腿不受控制地跟着白T青年向来处冲去。在跨过车厢连接处时,冰冷阴寒的触感在他的后颈一掠而过,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推了一把,随后便和那位列车长一齐摔倒在3车中!
咚!
杨知澄脑袋发晕。
“他手上全是尸斑!”白T青年惊恐的声音传来,杨知澄揉了揉额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之前见过我奶奶的尸体,上面的痕迹和他的手一模一样!他是个死人!”
“死人?哪里有死人?”
有不明所以的人。
“别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有人反感,“车里怎么会突然有长着尸斑的死人呢!”
杨知澄看到列车长重重地喘着气,嘴唇发白,但神情却仍然维持着镇定。
“各位乘客不要慌张!”他说,“乘务长已经去查看了,请不要慌张!”
这安慰如同往沸水里泼上热油。争论声嗡嗡地弥漫开来。
杨知澄左看看,右看看。
他总觉得这一切的走向分外诡异,好像这一切都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一样。
锁骨很烫,一下下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此时应该很恐惧,便张开了嘴,加入弥漫的嗡嗡声,和乘客们一起向列车长质问着。
“救援,我们需要救援!”他叫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都不能说吗?”
“请大家保持冷静!”列车长嘴唇微微哆嗦,“保持冷静!已经呼叫救援了!”
他快步朝着驾驶室走去,杨知澄赶忙跟上。这时,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的车厢传来。
杨知澄回过头,只见身后,两个背着单肩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车厢里。
他顿时向后退了一步。
那一刻,他似乎闻到一股血腥味。而下一秒钟,那个最开始离开的健壮男人突然从4车冲了过来。他浑身是血,脸上划开一道狰狞的痕迹。他手里攥着一根粗粗的数据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套上了一个鸭舌帽男的脖子!
“他们杀人了!”健壮男人额角青筋暴突,毫不留情地勒紧数据线,“他们杀人了!4车里所有……所有的人都被他们杀了!被麻绳吊起来,死得很惨!其他车厢也死了好多了人,一定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不然死的就是我们了!”
如此突然的场景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一愣。
列车长面色骤然铁青,而那白T青年立刻冲上去试图制服另一个鸭舌帽男,大叫道:“那人手上就是尸斑!他们有问题,他们绝对有问题!”
“快啊!快!”健壮男人大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大叫声闹哄哄地在车厢中回荡。几个乘客犹豫了一下,见状立刻冲上去帮忙,杨知澄眼睁睁地看着那健壮男人丝毫没有留手,几乎是拼了命地勒着鸭舌帽男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