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稍稍浪费一些时间。
“后悔吗?”
停瞳说,再次抬眸时,瞳孔深处划过了无机质的冰冷金属光泽。
南林没有回答。
二人再次纠缠对上,兵戈相接,身影压近后又迅速分离,试探着对方的破绽。
光亮一晃而过,南林瞬间察觉出停瞳的意图,在接招的同时,指尖蝴蝶刀划出闪着寒芒的半弧,深深扎入肩胛。
与此同时,南林也被停瞳捏住了受伤的右手臂,碎骨随着手掌紧握而发出“咔咔”轻响。
停瞳一偏头,询问说:“听见响了吗?或者你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他仗着游戏给予的修复能力浑然不顾地朝前探身,声音蛊惑,“听见了,对吧?无数人的怒吼,他们都在声讨你,亲爱的陛下。”
南林扭过头,额上溢出冷汗,他与嘴角勾出疯狂弧度的停瞳对视,连同意识也恍惚了一瞬。
不好。
死亡世界意识的反噬......
不该是现在......
他的瞳孔涣散,裸露的皮肤处攀爬上黑色的死亡世界线,看起来尤其可怕。
“听见了吗?”
停瞳仍旧低语。
听见了。
[“他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世界已经死了?”
“老实说,我不甘心,”]
两个拿着武器,站在废墟上的人如此交谈。
......
[“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风暴又诞生了,过不了多久天空和大地都会死...让我再抱抱你。”]
两个半兽化的人抱在一起,受伤严重的残缺兽尾颤颤巍巍地缠绕在一起,上边的毛发被血沾成了一缕又一缕。
......
......
[“我们的世界,到此结束了。”
“异界的夜幕,果然和这片天空同样晦暗。”]
......
......
......
“你看,世界先于种族死亡,他们会怎么看待你?”
停瞳凑近,如此询问。
南林似乎被魇住了,呆在原地,无知无觉。
停瞳稍稍后退,抬起手杖,稍钝的尖端自南林的肩膀滑落至肚腹,似下一秒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哥。”
阮虞的声音在南林耳边轻轻呼唤,一朵又一朵的重瓣白花自他的伤口处生长,密密麻麻地填满了那些裸露的猩红血肉,并朝外延伸舒展。
南林忽地抬眸,手腕处的黑色纹路悄然消逝。
他握住已经移至自己心口的手杖,锋利的骨头割破了掌心,更多的花瓣代替血迹从中溢出、坠落。
“哦?”停瞳有些疑惑:“解决得这么快?”
阮虞的身体仍在日轮轨服务器中,他只是再次将意识俯身至这一截藤蔓中。
[他皈依于时间,穿梭于无数世界,见证无处不在之神。]
阮虞很快便明白了现场的情况,小声安抚:“他们耍赖,我回去给哥吹吹。”
他深深扎根在南林的身体里,将铺天盖地的恶意和死亡阻挡在外。
“停瞳。”
南林点了点脖子上的藤蔓,同时抬眸,手中的死亡世界线再次聚拢成长剑,指缝里长出纯白的藤蔓和花来。
两道影子再次重叠,南林每次攻击的角度都极其刁钻大胆。
停瞳的笑意也随着交手逐渐消失,最后只是淡淡地勾起唇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杖被刀尖挑飞,南林在跃起的瞬间翻身,长剑借力深深没入停瞳胸口,甚至可以看见对穿后探出一端的刃尖,血液顺着血槽汇聚流出。
一片寂静里,南林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松了手,长剑散成无数丝线,正随着他虚拢的手而安静等待。
......
......
“你输了。”
南林说道,安静地宣判。
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白花掩埋,看起来圣洁又从容,多了几分不似人的神性。
停瞳也低头,血从唇缝中不断溢出,他却仍旧在眯眼微笑,甚至松开了手,不紧不慢的欣赏着现在的情况。
能源耗尽的主机,仍有余力的南林,与已然败北的自己......
将军。
杀王。
胜负已定。
可在这段间隙里,他仍旧在用那复杂却又温柔的目光注视南林,眼神还是当年接走小南林后悉心教导的那般喜爱,有些感慨又有些好笑:“我不需要拯救,你们才需要。”
他张开双手,抬起头,微阖双眼,沉重的身体随着逐渐消散的意识坠入空间裂缝。
挣扎在九十九区泥潭里的星星,明白他们的世界已经穷途末路。
濒死时,停瞳睁开双眼,又悲哀地看见了无数死亡的世界。
他对此感到无趣,而又怅然。
游戏蒙住了他的双眼,使得他对自己的种族与世界失去了希望。
他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人类,不相信任何生机会选择站在自己身边。
没有人教过他,现在也没有人会救他。
最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最理想的现实主义者,也曾讲述过他最开始的故事——
九十九区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他在醒来时遗失了记忆,只本能地推开身上那具仍有微弱气息的身体,拄着木棍,一步一步朝远方走去。
没有人告诉他,那人是他唯一的挚友。
他为了保护他而身受重伤,在被推开时仍旧留有意识。
......
这片空间变得越发寂静。
......
“哥?”
“先去,”南林闭上双眼,顿了顿,“关闭主机。”
他转身,收回世界线,强行令自己转移视线。
偌大的机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南林朝它走去,脚尖踏上数朵白色重瓣花。
他的双手抚上屏幕,感受着微小电流从自己手心流窜。
“你借给了停瞳力量,抹去他对朋友的记忆,同时让他看见那么多死亡世界的悲鸣,却又不给他揭露真正的结局。”
他越说声音越冰冷低沉。
主机令停瞳的世界永远停在了黎明前一刻。
但梳理世界需要时间,压抑躁动暴戾的死亡世界需要绝对的力量和智慧。
这是一个驯服与安抚的过程,是爱与放逐的循环。
没有谁比南林更爱祂们,没有谁比国王更爱他的理想国。
在停瞳不知道的最后,南林已经将手中死亡世界线里的灾厄尽数清除,送往新生。
在那时,祂们曾共同开口——
[我们由衷地臣服于您,陛下。]
[愿死亡与晦暗无法将您侵蚀;愿日升的数轮光辉为您加冕。]
[我们将以黄金与宝石为尾戒;以水晶与松针为权杖;以寻木枝桠与忘忧花为王冠,尽数献于您。]
[以获得您的承诺:死亡之后,我们将得到新生。]
[......]
[尽管新生的世界意识或许不是“我”,但它定然会爱上自己怀抱中的生命。]
[重要的不是个体,而是身份与责任。]
[我们自愿遵守秩序。]
[......]
他的出现并非宣告死亡,他也并非暴君。
他曾在无数个深夜安抚伤痕累累的世界,一如鸟类在清晨温柔地以喙梳理羽毛。
南林十指发力,指尖尽数泛出白来,深深嵌入已然皲裂的屏幕。
国王以这样直白的形式,宣泄他的愤怒。
指尖被刺出鲜血,又在瞬间被生长的白花遮掩。
这是纯粹的力,所有的技巧都被抛弃。
他在无声地怒吼、质问、力量排山倒海,气势摧枯拉朽。
游戏主机的声音分外复杂,像是数个种族的唱诗。
它说:“我很遗憾,并为此感到惋惜。你们为什么不尝试接受我?接受一个崭新的进化方向?”
“没什么遗憾的,你也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南林反驳,“按照你的逻辑来说,你已经输了。感性的、属于人的理想,以及遗憾,惋惜,它们都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