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进来,不过乐晗还是能看清他。
几天不见,熟悉的清俊面容带着疲惫,似乎刚历经奔波,还有些紧绷,但那双眼睛在触及乐晗的瞬间,迸发明显光彩。
凌逸已经在克制了,将深不见底的注视,浓缩为主仆重逢的欣喜。
他站在那儿,目光和煦温柔,意识却早已被篡夺,自动扑绕上轮椅里的人,从头到脚,细致又贪婪,仿佛巡视过每一个领地,弥补他离开的每一个瞬间。
对乐晗而言,只是几日小别。
但对凌逸而言,却是一场漫长放逐。
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强忍着不上前,将那人叼进巢穴,嵌入骨血。
事实上,如果不是换制服的这几分钟时间,他也不可能忍得住。
凌逸终于一步步走近,步伐沉稳。
他在乐晗面前停下,微微俯身,狭长红眸自下而上抬起,锁住乐晗的眼睛。
“少爷,我来晚了。”
乐晗也看着他,不躲不避。
“凌逸。”他叫出他的名字,语气平静。
两个人都很平静,仿佛当中的分别并不存在,只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日常。
但这两种平静又截然不同。
凌逸喉结不明原因地滚动了一下,他本能地垂眼,与乐晗长久对视需要强大的自控力,他现在储备不足。
“您洗漱了吗?需要我去为您准备?”
“……”乐晗视线落在凌逸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回答,“洗过澡了,还没洗脸。”
他语速有些缓慢,但凌逸仅仅压抑自己就已经很难,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疏解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想念。
向来警敏的人,这次没能及时察觉那点细微异样。
“那我去准备热毛巾。”凌逸说完就走向浴室。
乐晗注意到,玻璃上的人影在门口停顿半秒,才彻底进了门里。
“少爷,略有些烫,您试试手温。”
凌逸捧着毛巾回来,热气在他掌上蒸腾,他微微躬身,将毛巾递上。
看似寻常交接,乐晗也伸出了手,但指尖却没落在毛巾处。
它们碰到了凌逸的手指。
凌逸手腕一僵,呼吸窒住一秒。
“凌逸,我不是乐家的少爷,你知道了吧?”乐晗边问,手指仿佛不经意,顺凌逸指节,缓缓滑向他掌心。
凌逸抿唇,浑身血液争先恐后,涌向乐晗碰触的位置。
“…是的,少爷。”
“你知道了?还叫我少爷?”
乐晗指尖微凉,与凌逸掌心因紧握热毛巾而残留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少爷之前问过我…”凌逸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我是乐晗小少爷的管家。”
乐晗一笑,“倒是忘了,”他歪头,指甲在那掌心若即若离,近乎狎昵地、轻轻刮过。
皮肤被硬.物摩擦,窜起电流,凌逸条件反射想缩手,是长期隐藏秘密者被触及核心时的本能防御,但他硬生生止住这个动作,任由乐晗指尖在他掌心停留。
“不过…你好像并不意外?”
凌逸肩膀微微一僵。
他的注意被那只手吸引,这点反应猝不及防,自然流露出来。
乐晗清晰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紧绷,他眼神闪动,滑过凌逸的脸,“看我说的什么话,你进来之前都已经知道了,要意外也早该意外过吧…”
凌逸悄悄攥住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
“毛巾,温度刚好。”
说完,乐晗若无其事拿起毛巾,凌逸半摊开的、没戴手套的右手掌心,那道伤疤依然清晰可见。
更早之前,游戏里,乐晗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只黑猫,提到松鼠鳜鱼时,他曾脱口而出“知道一个人,很会做这道菜”。
现在凌逸就在这里,他却并没有问他:既然是你下的厨,为什么不能大方承认。
因为他已经有答案了。
凌逸对他好得…有点太“过”了。
第59章 睡觉
敲门声响起时,凌逸正从卫浴间出来,发梢还带着水汽。
四目相对。
乐晗坐在轮椅上,微笑着,视线慢条斯理,从上到下扫过凌逸。
那一瞬间,凌逸差点想关门,重新整理后再打开一次。
并非衣衫不整,他的礼仪教养,让他即使在私人空间,听到敲门也会立刻将自己收拾妥当才见人。
他只是……完全没料到门外会是乐晗。
就在不久前,氤氲浴室里,这个身影还在他脑海——脊背抵着瓷砖,温热水流从腰腹浇下,流向深处,再从曲起的指间滚落……
凌逸飞快闭了闭眼,强行将眼前衣衫齐整、笑容干净的少爷,和想象中那个被自己冲撞到七零八落、哀戚求饶的可怜青年,剥离开来。
刚想询问,乐晗先开了口,“睡不着,能进去吗?”
凌逸暗自过了一遍房间状态,他也是今天才回来,应该没留下任何不该有的痕迹,除了浴室……
“当然可以。”他侧身让开,“少爷您休息不好吗?是不是哪里布置不合适…”
经过浴室时,凌逸自然打开排风。
“没有,就是不习惯。”
轮椅滑入房间,乐晗随意打量四周,这间卧室不大,布置也更简洁,但或许是因为面积小,反而更像个能住人的温馨小窝。
他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些记忆琐碎,但发现,唯一熟悉的只是身边这个人。
“还在工作?”
屋内仅开了一盏书桌灯,映着半面墙壁,一团光晕照亮摊开的文件,明显可以看到集团总部的红头。
“是的,少爷。”
“还有多少?要弄到很晚?”
这些文件没什么特别,乐晗移开视线,看向凌逸。
凌逸已经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垂首应答,“快结束了,不会很晚。”
乐晗若有所思应了一声,“那我想在你这里睡,是不是会影响你工作?”
凌逸:“……”
心漏跳半拍,他……没听错?
乐晗问得过于自然,而只要他说,凌逸也从不会错听任何一个字。
男人喉结上下攒动,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不会。”
会受影响的,从来就不是工作。
“但是少爷,您怎么…”凌逸适时表现出一点合乎情理的劝阻,比如,“您如果对房间不满意,我让人重新…”
“房间没问题,”乐晗操控轮椅来到唯一的床边,“就是我很久没住了,总觉得那屋子没点人气,我不喜欢了。”
完全是骄纵小少爷的理由,他抬眼,任性地问,“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在这儿睡?”
“没有!”凌逸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他稳了稳心神,接着解释,“只是我房间简陋,怕怠慢了少爷。”
“还好吧,”乐晗顺理成章将这张床打量一番,就是普通的双人床,不过床上确实只有一个枕头。
想起什么,乐晗笑了笑,“你不是说,我以前在你房间睡过很多次?小时候。”
凌逸终于没忍住,手指抵在唇边低咳一声,耳根不受控地微微发热,好在光线不足,不细看瞧不出来。
“…是,少爷想在哪里休息都可以。”见乐晗似乎要从轮椅起身,凌逸上前扶住他,“您要现在就睡吗?”
“睡吧,这么晚了,不睡觉还能做什么?”乐晗抬了抬眉。
凌逸抿唇,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任何歧义。
他俯身将乐晗抱了起来,动作流畅地将人安放在自己床上,像是生怕多一秒,就会泄露什么风吹草动。
这些天自力更生,乐晗都快忘了,只要有凌逸在,就必定不会让他出力。
这一愣神,身体已然陷入床褥。
这张床还算宽大,没有那么柔软,床被是跟他房间类似的洗涤剂香,毫无特殊,乐晗在床上侧身,鼻尖贴向枕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