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晗手里被塞进一杯果汁。
“以此代酒,情谊更久,行了吧?”
乐晗看着那杯明显出自某人授意的橙汁,又瞥了眼季希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骂,“德行。”
“哎,刚才的话题,”季希惦记着钢琴家,眼带促狭,“真不试试?人很不错,我还觉得多半能得你青眼呢,要不先看看照片?”
乐晗抿着果汁,眼皮都没抬,只轻哼一声。
“你说你…”季希表情惋惜,却又无可奈何。
乐晗当然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无非是觉得他该“正常”谈个恋爱,找个“真”男朋友,而不是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在旁人眼里,乐暥毕竟是他兄长,那些念头,终归还是隐秘的。
但季希和他从小交好,比旁人敏锐。
这些年,他不知疲倦地试图“纠正”他,仿佛只要介绍足够多的人,就能让他“走回正轨”。
在这个世界,同性婚姻早已稀松平常,豪门联姻更是不拘性别,只谈利益。
乐秉国和唐声晚对两个儿子的要求简单明了,第一必须完成门当户对的婚姻,无论早晚,第二必须留下优质基因,无论途径,像完商业指标,公事公办。
说来乐晗第一任还是唐声晚亲自介绍的,在确认他的性取向后。
那个同样接受精英教育的圈内人,约会都要提前一周预约。
一个月后,乐晗结束这段关系,从此开始“集邮”生涯。
那些来来往往的“假男伴”,无一例外、或多或少都带着乐暥的影子,有时是眉眼,有时是气质,其中最长维持两个月,最短没撑过一顿饭。
这种做法确实犯贱,但当时的乐晗控制不住。
每当看到乐暥的目光因他换人而产生细微波动,就让他欲罢不能。
奇怪的是,虽然分手都是他提,但他口碑却极好。
圈内甚至流传着“能被乐小少爷甩也是一种荣幸”的说法。
这也让他在养父母眼皮底下难得肆意的行为得以持续,毕竟符合他们对“优质亲密关系”的定义。
比起大儿子的生人勿近,小儿子的风流多情显然更具价值潜力。
“不想找正经的,来场艳遇总行吧?”
乐晗终于抬眼,正对上季希满脸焦灼。
这断腿事件,明显让他对他的“执迷不悟”更加忧心忡忡。
季希拿酒杯掩饰,“要让人知道,前男友能组足球队的乐小少爷…其实连初吻都还在,我这当发小的,脸都要丢光了!”
“你脸皮薄,关我什么事?”
确实,那些所谓“恋情”,多半都终结在对方不满足于有名无实,试图更进一步时。
“听哥句劝,”季希竖起食指,轻叩桌面,“科学研究表明,治疗情伤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适度发泄。”
乐晗不咸不淡勾唇,也伸出食指,点点自己打着石膏的腿,“鄙人现在是博物馆藏品,谢绝触摸,小心易碎。”
“是啊…都这样了,还为他守身如玉呢?”
乐晗猛地一搓胳膊,“别恶心我,眼光高不行?”
虽然对乐暥已然无感,但客观来说,作为原书主角的硬件条件确实无可挑剔。
服务员进来上菜,季希朝她吩咐几句,目光顺势瞥向门外时,恍然大悟,忍不住咂舌。
“也是,你眼光确实该高,身边放着这么个极品大帅哥,再加上那位…咳,审美都被拉到天花板了。”
乐晗顺着他视线望去。
磨砂玻璃外,一道修长身影静立在墙边。
“凌逸?”乐晗皱眉,“他可不是你能随便调侃的人。”
“是是是,我知道,他现在是你的管家嘛!凌逸刚去你家公司就任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想挖他了,真是无论干什么都一顶一的好,不过旁人再眼馋,他也是你乐家的人。”
是啊,乐家人。
乐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季希一边摇头,一边又想起什么,“可惜,再优秀…放在你身边,也就只能当管家了。”
“你想什么呢?”乐晗挑眉,语气微沉,“再拿我的人开玩笑?”
季希哈哈笑,“我只是感叹一下,我当然知道凌逸没可能,再说他好归好,也确实太规矩了点,一看就不解风情,不是你的菜,还是窝边草,风险太高。”
听到这个“窝边草”,乐晗眯了眯眼。
他虽然完全没把季希的话当回事,但他说得的确没错。
别说他现在还是乐小少爷,就算将来脱离这个身份,也仍然不可能。
从前他找人秉持“各取所需”,对方必须与他的生活圈毫无瓜葛,才便于好聚好散。
现在要跟过去撇干净,更不会再和乐家人有什么。
“你说你,为什么要把条件定这么死,要是你能接受熟人,我立马就能给你拉出好几个…”
乐晗摇头,“窝边草之所以是窝边草,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太熟,下不去手。”乐晗倾身,故意拖长语调,“就像你…”
季希拍开他伸来的爪子,“去去!”
乐晗爽朗地笑起来,季希皱眉盯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那你跟那位还不够熟?你不也一样…”
“提他?”乐晗眼神一冷,玩笑神色瞬间褪去。
“错了错了!”季希举双手投降,赶忙倒酒,“这就自罚三杯!”
乐晗狐狸眼一眨,噗嗤乐了,摆明刚才是装生气,根本没把乐暥放在心上。
但当看着季希闷完第二杯酒,他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刚才说谁‘极品’?”
虽然总被介绍各色人等,但乐晗从没听季希这样评价一个人。
“凌逸啊?怎么?你可别说你觉得他不够格?”
乐晗没有立即回答,他目光又飘向门外,那道身影依旧静立如初,仿佛能就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倒也不是不够格,正相反。”
“是吧,”季希语气揶揄,“毕竟以前就有人天天跟我炫耀,说他家小管家哥哥怎么怎么好,明明嘴上讲不管闲事,结果为了他跟混混打架,差点被关禁闭…”
乐晗拿筷子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季希没说完,电话突然响了,他起身推门,险些撞上门外的男人。
凌逸不着痕迹后退半步,“季少。”
“没人带你去用餐?”乐晗进来就提过,季希记得自己也明明嘱咐了。
“多谢关心。”凌逸视线越过他肩头,定格在包厢内,“少爷在这里,我不能离开。”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乐晗的冷笑,“谈恋爱?我现在最烦的就是恋爱脑!谁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立刻绝交!”
包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季希尴尬地清了清嗓,“你这管家…也未免太尽职了。”
凌逸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向来礼数周全的人,罕见地失了言语。
直到许久之后,乐晗招呼,“凌逸,走了。”
白手套才握住轮椅推柄,凌逸听着他与他们嬉笑告别,指节在手套下微微攥紧。
镜片反射的光支离破碎,将那双总是追随主人的眼睛藏进深处,像克制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情绪。
*
夜色渐深,浴室水汽模糊了镜面。
乐晗慵懒地趴着,热毛巾滑过他光裸的脊背,水珠凝结,滴落在身下的按摩榻上。
“我为你打过架?”他突然侧过脑袋,眯眼打量凌逸被绸带蒙住的眼睛。
毛巾正在腰窝往下的弧度,按压的力道一顿。
“是的。”凌逸嗓音温和,仿佛也浸透了水,比平时更加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