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晗仔细琢磨了一下最后那句,“你让我…住到你那里?”
他没理解错吧?
刚才听乐暥说离公司近,乐晗还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现在这句“住到他那里”,就很明白了,南苑的房子乐暥会常住,否则何必特意强调这一点?
乐晗立刻警觉,“你想监视我?”但说完又觉得这毫无道理可言,“我最近做什么了?哪里惹到你了?”
他顿了顿,想起最可能的原因,“你监视我也没用,我说过我不会和徐家订婚。”
“订婚”一词,似乎同时触到两个人的敏感神经。
乐暥沉默了。
凌逸更是。但此刻任何举动都可能适得其反,他只能将所有焦躁与暴戾压进面具下,血液里却仿佛有冰渣在流动。
乐晗是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不是,你难道还想绑着我去领证不成?”
都什么年代了?就算商业联姻,好歹也讲个你情我愿吧?
“…不是徐家的事,”乐暥嗓音沉了沉,“也不是监视,小晗,你腿伤…我有责任。”
“打住,”乐晗立刻抬手制止,“如果是为这个,大可不必,而且你不都查清楚了吗?我这是自作自受,纯属活该,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正因为我查清楚了,才更不可能继续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你都查清楚了你还…”乐晗真是被这反复的纠缠搞烦了,声音染上愠怒,“你到底想怎样?直说吧!”
“搬去我那里。”乐暥重复,斩钉截铁。
他抬起眼,虽是对乐晗说,目光却锐利地指向凌逸,“我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复健团队,绝对专业,也足够…可靠。”
最后两个字,他明显咬重。
凌逸却仿佛并未在意他这含沙射影,只是微微垂眸,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注意力落在身侧。
乐晗被气得噎了两秒,“大哥,你是嫌我不够惹人厌吗?让我搬去你那里?还是说贵司的项目离了我这‘废人’就真运转不了,你想把我弄回去给你当牛做马,先来个铺垫?”
他真受不了打哑谜,语速极快,“我拜托你有话直说行不行?”
乐暥目光从凌逸处缓缓收回,面色不动如山,“只是搬过去住,不用参与公司事务,你可以继续打你的游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乐晗微愕,眼里瞬间涌上狐疑和不信任,“那你图什么?”
总不至于是为了对外营造乐家兄友弟恭的虚假形象,不得不接手抚养他这个“废物”弟弟吧?
然而乐暥却被这个过于直接的问法,给硬生生堵住了。
凌逸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毫不掩饰那股讽刺。
在乐晗耐心即将告罄时,乐暥终于再次开口,“那个绑架案的始末,以及你当时…到底是为了谁,才选择用那种方式断腿的,我全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
乐晗心下恍然,上次谈话时乐暥对此还只是猜测,看来现在是拿到确凿证据了,才会有今天这一出。
所以这是发现他疯批反派的底色,觉得他过于危险不可控,以至于伟光正的男主角三观受冲,决定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亲自监管,捍卫“真善美”的世界秩序?
乐晗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那时候鬼迷心窍不懂事,以前确实也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道歉。反正你总归是毫发无损,而我断了腿,也算受到惩罚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点自嘲,“我保证以后安分守己,绝对、绝对不会再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就请乐总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别再纠结这件事了,行吗?”
求你了,快走吧,别再来烦我了。
乐晗只差把这句话打在脑门上。
乐暥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几秒后,再次抛出一枚炸弹,“还有你之前找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他们。”
“……”凌逸扶着椅背的手抑制不住收紧,将皮质靠垫压出几欲撕裂的纹路。
而乐晗抬手在腿上拍了一下,表情似怨愤又似好笑,他真恨不能从椅子上立马站起来,当场给乐暥轰出去。
叫他反复提他丢脸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某人不早该心知肚明吗?现在在这里跟他细数过往,是想怎样?
“所以呢?”他反问。
“我知道你是因为赌气…”乐暥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种近乎艰难的、尝试解释的意味,“总之,你先搬去我那里…”
乐晗到底还是笑了,笑容没有丝毫温度,“你知不知道把你这些话串在一起,真的很引人误会?我听着你这意思,好像是…你明知道我以前对你是个什么想法,现在居然还打算纵容?甚至…默许?”
“我没理解错吧?”说完,他轻嗤一声。
无所谓,不屑,纯属玩笑。
然而,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在这一刻沉入死寂。
乐晗:“……”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有误,烦躁之下话赶话,说出来才发现,乐暥的态度和他预料的、或者说应该有的,不一样。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冰山总裁,此刻脸色微微发白,眼神不复镇定,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狈”。
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形容词,像被戳中潜藏至深的那根软肋,意外泄露出的、一点格外不堪的狼狈。
半晌过后,乐暥往前走了两步,嗓音愈发低沉,“小晗,时间上来不及做变更,和徐家的订婚宴会照常举行,这是目前对各方最稳妥的安排,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你真的和他结婚。”
乐晗回过神,直接无视了这番话,只当乐暥加班超载,哪根筋搭错。
他转身刚要去握鼠标,试图用行动屏蔽这场走势逐渐荒唐的对话,手腕却突然被握住。
乐暥不知什么时候逼近的,整个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似乎终于沉不住气。
但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攥住了他那条胳膊,乐暥动作受阻,不得不生硬停顿。
“乐总,请自重。”
乐暥抬眸,冰冷视线对上凌逸。
凌逸毫不退缩地直视他,一字一句清晰宣告,“没人能强迫少爷做他不想做的事,包括您。”
对峙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乐暥忽然扯动嘴角,“凌逸,父亲应该跟你提过吧?等订婚宴的事告一段落,就让你回总部复职。”
乐晗微微一怔,也看向凌逸。
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凌逸感受到乐晗投来的目光,维持住面部表情,森冷眼神在落下的一瞬,尽化柔肠百转,他对他轻轻摇了一下头,仿佛在承诺,“我不会走”。
但乐暥显然也察觉到乐晗的惊讶,他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略作思忖,“在你康复期间,我会安排一个新管家来接替,至于凌逸…集团有更需要他、也更适合他的位置。”
乐晗低下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知道了。”
他不久前的确还在想着,以后凌逸总归还是要回到乐家的。
这是早有心理建设的事,乐晗顺势应下这句。
怎样都好,他现在只想让乐暥立刻从眼前消失,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
他并不知道,凌逸的心因这声“知道了”,一点点下沉。
也不知道,乐暥正仔细观察他神情变化,紧拧的眉头反而有所舒展。
他意味深长看向凌逸,对方薄唇紧抿,虽然依旧攥着他的胳膊,却没有出言反驳。
凌逸强迫自己放松,不能失态,不能在乐晗面前露出任何破绽,他稍稍加重手指的力道,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乐暥,适可而止。
看来…仍然只是单方面的。
乐暥得出结论,松开了钳制乐晗的手。
那只手腕被捏住明显的指印,乐晗瞥去一眼,只觉得乐暥握过的地方冷一阵热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