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里安静下来,片刻后,浮士德舔了舔唇:“行。你可以继续你的实验,但必须在我的监督下。”
研究所里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与此同时,伊娃拖到炼金术阵上方的仪器骤然嗡然作响。
两人的视线立即转了过去,伊娃一把拽开仪器:“锁定好欧德的位置了。”
浮士德闭上双眼,摊开手掌准备再度念咒时,伊娃单手搭着仪器,看着他们的领队:“我很抱歉。每一次都得让你留到最后,替我们所有人扫尾。”
“……”浮士德闭着眼睛,“这是我的责任。”
“啪!”
头顶的电灯泡骤然炸裂,仪式阵终于在黑暗中亮起。
与此同时,沉没于血污与流沙中的黑法老金字塔内。
乌木制的镀金高床镶嵌着宝石,透明如纱的亚麻布凌乱地堆叠在床,随着床架晃动湿漉泥泞、颤动不堪。
少倾,一只苍白漂亮的手忽然从边缘缀着金流苏的豹皮被下探了出来,紧紧攥住象牙头枕的弧起,手背的筋骨绷得清晰隆起,指节处泛着一层薄红。
“吱呀——”
高床骤然发出最后一声呻.吟,不再动了。
黑法老坐起身,将倦懒的红发青年从被子下捞出来,肌肉遒劲的深褐色手臂箍着青年的腰,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青年的鬓发:“知道吗?今天该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过得最愉快的一天。”
“没有突然发疯想拽着大家一起死的犹格索托斯,没有一大堆需要我看顾的烂摊子,只有你……纯洁无垢、只属于我的你。”
黑法老屈指轻托了一下青年尚缀着细汗的下巴,勾勒着金纹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你知道什么能让今天更加愉快吗?——一场婚礼!属于你和我的婚礼。”
“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亲爱的?”
欧德被半强制地趴在黑法老结实饱满的深色胸膛上,眼睛都懒得抬,湿漉漉的浓睫象征性地轻颤了一下:“都听你的。”
浮士德明显有计划,才会为了什么仪式材料跑去找伊娃。以他两位队友办事的利索程度,就算是浮士德决定杀死伊娃,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分出结果了,只要再等等他就能摆脱奈亚拉托提普,那何必非得在这时候跟三柱神之一的奈亚干一架?奈亚拉托提普想玩过家家,他陪着玩就是了。
“乖孩子。”黑法老奖励地吻了下怀中青年的红发,随手从床上扯下一条薄如蝉翼的白纱,一边包裹上浑身点缀满金饰与宝石的青年的身躯,一边大步走出主墓室。
奈亚拉托提普走得很急,这就显得这个“婚礼”的想法一点不像临时起意,更像是一件对祂来说尤为重要的事,甚至称得上迫切。
这态度让本打算敷衍了事的欧德内心隐隐产生一种不太对的预感,等到奈亚拉托提普抱着他穿过漫长的甬道,转过越来越多的弯,终于在一间两侧侍立着人身狮首状火盆、地面中部留着深刻凹槽的空旷墓室中停下时,他抬眼一看房间首端的大祭台,心里吊着的那点警惕顿时被钉子凿实了:“……我们不是要举行婚礼吗?”
你是想新婚之夜把新郎献祭了还是怎么的?
奈亚拉托提普居然没他想得那么血腥,只从怀中摸出一张古莎草纸放在祭台上,又挑起他的下颌亲吻他:“怕什么?只是想有点仪式感……有我那位惹人嫌的兄长盯着,没人能来见证这场婚礼,但至少我们自己能办得有点浪漫感,不是吗?”
“……”是吗?
欧德如果真被洗干净了记忆,这会儿估计就懵懵懂懂被骗过去了。但他眼角的余光扫向那张搁放在祭台上、看似普通的古莎草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好不容易能避开卡文迪许对他做点什么,奈亚拉托提普能有这么纯洁,会愿意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跟他办形式婚礼上?
图什么?拍个照气死卡文迪许吗?
欧德越发谨慎,心想:那契约,说不准是真的。就像大衮的婚契。但内容绝对不会是婚契……否则奈亚拉托提普这会儿的态度应当是看戏的、等待拿婚契取笑卡文迪许的。但奈亚拉托提普此时的态度相当认真诚恳,简直像是对只用一分演技就能蒙骗过去的傻子使上了十分的力气。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奈亚拉托提普极其重视这份契约,不希望有一点搞砸的可能。
一旦想清楚这点关节,欧德的心跳缓慢加速起来。他面上不显地温驯抬头,迎合黑法老的吻,含含糊糊地说点“你的兄长真讨厌”、“等仪式结束,我们能继续刚刚的事吗”之类撒娇的话——感谢法老的磨炼,帮他度过了说出这些恶心玩意时,自己把自己雷出一身鸡皮疙瘩的时期,同时在心里琢磨:
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份契约,他肯定不可能真的签下。
装作欲求不满要求现在就继续刚刚的事?不不……奈亚拉托提普对待契约的态度相当认真,不可能被他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撕毁契约?那可意味着直接开打。说实话他现在还没有太多底气面对奈亚拉托提普,如果他败落了呢?
欧德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面上依旧依恋地在奈亚拉托提普的哄诱下裹好白纱,走到祭台后站定。
——说到底有哪个正经人在举行“浪漫婚礼”的时候,会想让新郎浑身只裹一条白纱的啊?是在拍什么粗制劣造的低级片吗?
欧德微笑着站在祭台后,大量混乱的思绪随着绷紧的神经像野马一样践踏过大脑。
然而随着黑法老走到墓室口,像模像样地沿着旧日祭品的鲜血染成的“红毯”,一步一步逼近祭台,他那些奔逸的思绪便逐渐收拢了,只剩下专注。
“泠泠……”
缀在黑法老衣袍与优渥的身躯上的宝石互相碰撞,发出细碎清越的脆响。
火盆的照耀下,华丽的珠宝与金线折射出璀璨的锋芒,随着黑法老的步伐银河般流淌。
细微的风吹拂起地面的尘沙,也扬起裹覆在欧德身上的白纱的衣摆,欧德不着痕迹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别着急……再等一等……也许浮士德会在此期间成功把他捞出去呢?
“咯噔。咯噔。”
“红毯”并不漫长,黑法老距离祭台仅剩最后的三步。
欧德终于放下从来就没靠谱过的侥幸心理,深吸了一口气。
他倏然抬手一把抓起祭台上的契文撕得粉碎,一边转身一边撕开梦境的入口——
梦境的入口并没有打开。
“?!”欧德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然而梦境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他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猛然转身想要提枪硬来时,身体刚转过去,整个人就被蓦然闪身至他面前、几乎与他面贴面的黑法老一下抵撞上墙。“轰”地一声!数道荆棘生生捅穿坚实的石墙而出,紧紧绞缠住欧德的手腕和足踝。
“你不会真觉得有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转移走自己的灵魂,但我一无所知吧?”黑法老愉悦地笑起来,大指抵着欧德下颌处的那小块软肉研磨,“但我必须得说,你真是每一次都会给我新的惊喜。我的意思……占据睡神的躯壳?谁能料到你居然能做到这步!如果不是忍痛放弃赞恩这颗我最喜欢的小棋子,我该怎么知道嫂子你有这么……强大,这么必须被杀死。”
“轰!”
墓室顶端的沉重石顶随着黑法老骤沉的音调遽然坍塌,几乎不能说是“坠落”,而是狠狠砸向被材质不明的荆棘捆束住行动的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