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宫殿的第四分钟,欧德完成进食,并清理干净现场。
第五分钟,他再度撕开梦境,怀揣着时间的权柄,重新降临在暴怒中的潘神面前。
“你竟然还敢回来……”潘神脚下都是匍匐在地的德鲁伊的尸体,天外神祇显然没有护短这样的观念,愤怒平等地卷席周遭的一切生灵,哪怕是试图逃离的黑山羊幼仔。
欧德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黑红色的弧光包裹下,被他生拆下来的迫击炮炮身上勾勒的是最初时,他在梦境中向浮士德要来的献祭术阵。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在他最弱小的时候、一无所能的时候,为什么用他的生命力凝聚出的子弹却能对星之彩、夸切乌陶斯、和他同为阿扎蒂的最终实验体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因为他的确是怪物。
没有什么“利用婴儿的灵魂控制阿扎蒂”,他就是阿扎蒂。
那个孩子,那个应该被叫做欧德、被作为胜利的小奖杯的孩子,在他被送进胚胎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复存在,他占据了那孩子的生命、那孩子的名字、应得的爱、所有的童年……
他要怎么偿还他?他该怎么偿还他?
“轰……”
第一发凝聚着阿扎蒂的生命之力的炮弹轰炸了出去,虽然没有防备、但极具野性直觉的潘神在眨眼间躲过了攻击,来自本体的力量因暴怒滚滚涌出,在遽然间将大半片森林毁于一旦——
“嘀嗒。”
时间回溯。
这一次欧德伪装成了仍在昏迷中的样子,直到潘神惊疑不定地大步走来审视他,又在确认应当没问题后谨慎地扶起他时暴起而攻,炮弹轰然间撕毁了潘神的小半边肩膀,暴怒再次摧毁大片空间——
“嘀嗒。”
又一次回溯。
这只是,另一段稍微漫长一点,但终点通向胜利的征程。欧德站在不断回溯的时光中有些恍惚地想。
他不是第一次走,所以没什么好忧虑的,也没什么好踟蹰的。
他只需要……接着往前走。不要停下。接着尝试。总有办法能获取成功。总有一次能获取胜利——
“嘀嗒。”
又是一次回溯。
坠落在祭台上的红发青年毫无声息,苍白的脸侧偏着,露出弧度优美得像天鹅似的脆弱侧颈,右手搭在祭台边无力地垂落着,像是将生命与死亡、艳丽与凋零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怀揣着滔天震怒的潘神刚在看见欧德的瞬间倏然站起,等看清祭台上的画面又霎时一顿,困惑片刻后谨慎地靠近:“欧德?”
垂在另一侧祭台边的右手悄然微勾,欧德的身躯一动不动:再等一会……距离不能太近,凭他现在的力量没法和潘神硬碰硬;也不能太远,否则最后追击的时刻,他会追不上潘神,补上最后一击。
一步……两步……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遥远宇宙的深渊中,正不断分娩、繁殖着万千子嗣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倏然顿住一切衍化,祂的感知只汇集于一双深绿色的眸子上,那双眼睛冰冷得令人生畏,不论潘神做出怎样的攻击、防御,哪怕是躲闪、奔逸,依旧如影入髓般锁定着祂、跟随着祂,直到某一刻,化身传来的通感骤然一断。
莎布尼古拉斯:“……”
莎布:“……?!?”
与此同时,雨林中。
欧德缓缓舔干唇角的鲜血,拎起潘神那颗雕刻般完美的头颅:“喀嚓……”
牙齿咬断骨骼,欧德一边进食,一边思索下一步该去哪里。
去见浮士德?不,没必要了。之前剧烈搏动的心脏已经平缓下来,在他终于弄明白自己是谁——是什么东西之后。
他想那或许是真正的欧德残留下的意识最后的挣扎——试图将他这个怪物从自己的身躯中驱逐出去,但显然,那孩子失败了。
他机械性地咀嚼无意识地停滞了一瞬,有那么一道想法掠过他的脑海,让他的心脏在这一瞬产生像被揪紧一样的酸楚:
如果他就是怪物,为什么伊娃的仪器总会判定他是人类呢?为什么要给他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让他也陷入自我欺骗呢?
他几乎陷入他所以为的、自己绝不会有的、没有意义的自哀自怨中。但他耳边又响起两道声音:
“欧德!欧德。”母亲蹲在玄关边拎了拎他的衣领,“你得知道,以你所拥有的财富和身份,你注定会面对比普通孩子更多的诱惑和影响,我想过让你避开这些……但我又想,这是你人生的课题,你自己的课题。你现在不处理这些,未来总会有一天要处理这些……这是避不开的。命运会让你反复掉进同样的坑里,直到某天,你能自己从坑里爬出来。”
“也许你现在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希望,未来如果有某天,你在我不会期望看到的境地中回想起这段话,而我又不在你身边……只要记得这句话。”
“笃信我所认为正确的事,笃行我所笃信的事。”
“谢谢。”夜色中,靠在捷豹车边的法老说。
“也许对我来说,没有你的帮助,那些可能发生的悲剧不会对我现在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但对于这只小蠢货,还有他的父亲来说,那就是左右他们人生的灾难。”
“你正在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驻扎在这座据点里的人们,都在竭力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所以当你在工作中产生自我质疑时,记住这个事实。别停下你的脚步。”
“……”欧德眼眶泛着红,重新开始了咀嚼。
他需要尽可能多的捕食。尽可能快地补回这些年空缺的营养。
距离阿撒托斯的苏醒只剩下12天,他必须在此期间做好准备,因为他要面对的将不再只是三柱神的化身,而是三柱神的本体、所有旧神……甚至也许还有阿撒托斯。
他没法带伊娃和浮士德一起做这些,人类社会的秩序还需要GORCC的维系,他的同伴们必须留下。
他必须独自踏上这趟狩猎之旅——
“需要旅伴吗?”卡文迪许的声音猝然落在身旁,欧德差点条件反射地动手,抬眼就见卡文迪许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经典款三件套,身上没戴一样配饰。
“?”欧德下意识地蹙了下眉,“你的首饰们呢?之前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打扮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卡文迪许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最近忽然发现堆砌过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大繁即简更好。”
其实是看过黑法老的打扮后,他开始嫌恶起了珠光宝气——但他不可能说出口的。
欧德加快速度将最后一点食物吃完,站起身道:“感谢你的邀请,但我更喜欢单独行动——”
“说谎。”卡文迪许在转身要走的他背后平静地说,“如果你喜欢单独行动,为什么在撒哈拉据点里会因为舍友不在而心悸到过呼吸?”
“需要陪伴又不是难以承认的事。而且——”卡文迪许长腿一迈,拄着手杖几步跟上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就像即使欧德不同意,他也会自顾自地一路跟来,“你知道你可以利用我的,对吧?就像你利用克苏鲁、利用奈亚拉……”
奈亚这名字似乎格外不讨卡文迪许喜欢,他说到一半顿住,若无其事地换了一个例子:“……利用哈斯塔。”
“所以为什么你不这么做?如果你不是待我不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