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场的神祇没有一个有心情享受这一刻的安全感和舒适,无尽的黑令近在咫尺、巨硕可见的赭红色星球更加骇人可怖。而更加令祂们感到畏惧的是:
“门!牢笼的门被关上了!!”
“什么?!但后面还有军队没进来!诺登斯和奈亚拉托提普祂们都——”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被放弃了!!猎物已经在诱饵的引导下踏进了牢笼,诺登斯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往死亡陷阱里接着投人?!面对现实吧,我们就是诱饵!诺登斯不会来救我们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不,不……我们还有机会的,对吗?你看进牢笼后,格赫罗斯就只盯着那个欧德·道格拉斯了!我们躲远点……对,躲远点,让祂们两个互相攀咬——”
“呼啦……”
祂们听见羽翼伸展的声音。
回过头,祂们看见暗红的羽翼在黑暗中轻盈有力地舒展。华美的羽翼流动着血光,仿佛有火焰藏在丰茂的羽毛下安静地燃烧。
红发的人类在羽翼的支撑下缓缓飞起,残损的身躯后便悬挂着那颗巨大的锈红色星球。
这画面出奇的和谐,以至于祂们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个叫做欧德的人类本就是格赫罗斯派来收割他们的死亡化身。
那辉美的化身平静地注视祂们。
那辉美的化身说:“这样的话,就成为我的养分吧。”
暗红色席卷了无垠的黑暗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
[注]:格赫罗斯取自拉姆齐·坎贝尔所著的《牵引》
第68章 该是清账的时候了。
这是一场虐杀。
在踏入牢笼前, 没有神祇曾设想过掠走自己生命的猎杀者会是一个还没进场,就已经被自己人捅残废了的家伙,哪怕是知晓欧德身份的旧神们。
祂们尚且还记得幸存下来的新生阿扎蒂们在祂们的手术刀下哀嚎着被肢节的样子, 记得实验体们只能乖乖顺从祂们的操纵的模样,因此遗忘了祂们最初找上阿扎蒂的原因,不是因为它们弱小、任人宰割, 而是足以令阿撒托斯忌惮的力量。而现在,是祂们重新回忆起来的时刻了。
“快!快!快!别回头!他还跟在我们后面!”一名领头的旧神厉声催促后方的大部队,“设置关隘!有余力的设置关隘!”
“这拖不了他多久的!我们得想别的办法!”一名梦境新神绝望地嘶喊, “格赫罗斯呢?!莎布尼古拉斯呢?!祂们不是那家伙的敌人吗!为什么不能快点把那玩意儿干掉?!”
因为莎布尼古拉斯和祂们一样,同样在耐心等待格赫罗斯和欧德拼个两败俱伤,自己渔翁得利。
而格赫罗斯?在诺登斯封锁住牢笼的那一刻, 祂就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陷阱, 自己和阿撒托斯之间的共鸣被切断了。祂存在的意义就是唤醒阿撒托斯,而不是跟欧德纠缠, 这会儿正愤怒地冲撞着牢笼试图脱困,根本没将注意力投在欧德身上。
“mgvulgtlagln, mgvulgtlagln——嗬——!”一名缀在队伍末梢的旧日支配者发出一声直系般的喉音, 轰然倒下。
几名梦境新神没忍住回头,就见那具倒下的臃肿身躯后展露出一道伸展着宽阔羽翼的修长身影, 残缺的躯体在锈红星球的背景勾勒下,竟显出一种诡谲的美感。
那道残影手中正执着一柄将近三米的巨镰, 三秒前,就是柄长武器割开了落在队伍后的那个倒霉蛋的要害, 祂们甚至能看清那狞绿色的黏液正从反射着红光的镰刃尖滴落。
下一刻。
祂们的视野天旋地转。直到坠砸在地,看清自己失去头颅跪倒下的身躯时,祂们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死亡降临在了祂们身上。
死亡捧起了祂们, 亲吻了祂们,吞噬了祂们。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领头的旧神在听闻身后那可怖的进食声后彻底放弃了照看落后的同类,祂不再回头,只管竭力向远离身后的红色死神的方向飞掠。
直到某刻,祂忽然意识到,身后似乎变得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一只手搭上祂的肩头,祂的身躯不自控地变得僵硬,下一秒——
冰冷吻上了祂的颈间。
视野天旋地转间,祂看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看不见边际的血泊覆盖着地面,血泊中倒映着高悬的锈红色星球。
而在那红星前,那血泊前。一道宽肩窄臀的高挑身影正缓缓扇动着羽翼,轻盈降落,原本残缺的身躯不知何时竟已恢复如初,漂亮悍利的肌肉线条从破损的西装布料下展露出来。
“我没想到你会从头看到尾,莎布。”欧德将指尖的最后一点血色舔净,抬头看向清场完毕后,很难再浑水摸鱼的莎布尼古拉斯,“怎么?难道你还没有放弃抓我繁育的计划?特意让我补充完营养,好获得一具健康的母体?”
“不。”莎布尼古拉斯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祂不断翻滚溃烂的黑色云雾状身躯,“我只是认为你在虚张声势。吞噬掉这些神祇最多补全你的躯壳,但亏损的力量?只吃这么些就够补足吗?”
欧德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打劣势战,而且……”欧德抬起眼睫,镰刃一并扬起。
他轻舔了一下唇,谲绿的眼眸在黑暗中茕茕发光:“我不是还有你吗?”
“轰……”
墨色的云雾眨眼吞没了大半战场,从看似并无实体的云雾中发出黏腻的水声和坚硬的肢节或钩爪撞击镰刃的铿锵作响。
莎布尼古拉斯并没有放弃一开始作壁上观的念头,应对欧德的同时发出低吼,咕哝般扭曲古怪的语言翻译成人话大概是:“你不想杀死这个人类吗,格赫罗斯?!杀了他!不论你能不能离开牢笼,阿撒托斯都可以接着高枕无忧!”
“蠢货,”欧德嗤笑,“你以为这么说就能让格赫罗斯替你对付我?不……祂离不开这牢笼,而这牢笼里只有我们三个。祂的怒火会平等地降临在我们身上!”
“轰隆……”
一直在徒劳撞击牢笼的格赫罗斯终于缓缓转身,那只白色的独眼流淌着毒液似的恶意,转向牢笼中央正在缠斗的双方。
黑雾开始收缩了,千万只眼睛藏匿在黑云似的身体中紧盯着欧德:“我很乐意试试,当我在战场上丢开你时,格赫罗斯的怒火是先降临到你身上,还是我身上?”
“相当好的思路,但……”欧德笑了一下,“谁说你可以丢开我了?”
——一切就像半个月前透过潘神之眼目睹过的那一幕的重演:
不论莎布尼古拉斯撤离向哪个方位,永远有一道暗红色的高挑身影提前站在祂的落脚点上,手执着长镰等待着祂,那双诡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含着笑,始终注视着祂,好整以暇地挥出镰刃斩断祂的钩爪,或恰到好处地利用祂遮挡住格赫罗斯发起的攻击。
“怎么可……”身躯再次被洞穿时,在共鸣与吞噬力量的前后夹击下终于衰败的莎布尼古拉斯的不可置信中夹带着愤怒,“为什么……你总能预料到我的下一步动作?!犹格索托斯和你分享了时间的权柄!?”
“我很怀疑祂会不会这么做,”欧德手中的长镰镰刃在猩红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圆满的弧,“总之……不是。如果你和旧神的关系能好点,也许能从祂们口中得知克塔尼德有多久没有露面、似乎失踪了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