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冷,急什么?”浮士德的微妙情绪收敛得很快,他弓身坐在靠背椅上,手肘压着大腿,兴味地看着欧德,就差把我在报复写脸上,“我会派人去调查老疯子——”
“不。如果你不亲自去,那我要跟你的人一起去。”欧德不打算让浮士德的计谋得逞,直接从床上又站下了地,推开门问路过的神父要了鞋袜和衣服,“你的手底下已经出过一个卧底,差点把我害死。我不放心。”
“那不是……”浮士德澄清到一半,又觉得没意思,从结果来看,那蠢货大臣塞来的绊脚石的确给欧德造成了危险,“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直接拿下他,必然要监视一阵,看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根。”
“那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欧德冲着红着脸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小串葡萄的神父笑了一下,摘下一颗还水当当的葡萄塞嘴里,转身看向无语的浮士德,“你看到我的‘魅力’能做到什么了,让我去,也许连监视的时间都不用浪费——”
“不。”浮士德深深看着他,拒绝得很不容置疑,“你刚从战场上下来,不适合继续连轴转。但我可以提供一个替代的方案——你遇见的上一个我有邀请你加入GORCC吗?他有没有提出替你买下祖宅作为价码?”
正在低头系外套扣子的欧德顿了一下,眼前倏然浮现一段零碎的记忆。
记忆中,不知第几周目、多半是第一周目的他正坐在浮士德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委任书:“我不觉得——”
记忆中的浮士德叼着雪茄,围着他不紧不慢地转圈:“你怎么觉得的不重要。”
因为脊椎更替手术,还扶着腰的欧德坚持把话说完:“……恕我直言。我的就业预期是文官。”
“但凡您看过我的履历,就该知道我的体育成绩有多糟糕。”
“我当特工?……这份工作包送墓地吗?”
浮士德冲着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检测员拦下?因为你腿长?”
“你拥有突破上限的魅惑值,面对那些怪物,根本不用做任何体力活,完全可以发挥你的专业特长——欺骗、隐瞒、说服、蛊惑。”
感到有被冒犯的欧德:“……那些、才不是、政治系的、专业特长。”
浮士德轻佻地拍了拍他的侧腰,西装口袋瘪得连一英镑都藏不下:“你还有其他选择?”
“……”记忆中的欧德无可反驳,摸摸自己一分钱也没有的口袋,只能接过浮士德递来的枪套。
——而在记忆之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浮士德招揽的欧德只是顿了一会,就接着将衣服纽扣一个一个扣上。
浮士德比记忆里吭哧多了,主要是这一周目有一个地方和过去存在明显的偏差:“——我知道你公务员考试的前几轮成绩都很优异,所以你如果仍然想去参加几天后的最终面试——”
“我不会去。”欧德终于扣上最后一颗扣子,转过身,“我想做的事,没法坐在唐宁街11号内完成。所以……”
即使他这次赶上了面试时间,甚至绰绰有余:“我会放弃公务员考试。”
“……”浮士德张了张嘴,没能说得出话,显得很意外。过了会他才组织好语言,“你知道你的反应总是异于常人对吧?正常来说,我们吸纳公务员候选的时候,没一个想坐办公室里的,会乐意变成在外面跑腿的。”
浮士德的神情颇有种学霸突然积极主动加入学渣沉迷玩乐、自甘堕落似的受宠若惊:“我能问问,你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欧德也学着记忆中的浮士德无所谓地耸耸肩,“当我被困在捕梦小镇的时候,我以为我的目标就是对抗必死的命运。但现在……”
“我记起的越多,我接触的越多,就越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我想我是一把武器,为弑神而创造。”
浮士德张着嘴哑然了片刻,看得出是有些不中听的话想说的,但最终只是打哈哈道:“这可是个大目标,朋友。而且把自己当做武器的想法可不健康——”
“但我想做这把武器。”欧德打断了浮士德,直直地看向他,“别理解错了。这是我的选择。”
第23章 几乎能从对方的心跳中听出愉悦。
迄今为止, 大概也就只有欧德会在浮士德面前说自己的目标是弑神,语气还那么轻描淡写,好像这只是一件顺带一提的小事, 并且注定会完成,所以连做下这个决定的心理历程、未来打算都没必要细说。
浮士德因欧德在这一瞬流露出的,仿佛理所当然会完成这一匪夷所思目标的气场顿了一下, 再想开口,欧德已经重新拿回对话的主导权。
“至于你刚刚提出的招募筹码,我不需要你替我买下祖宅, 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但在我接回祖父的遗体后,我希望能请伊娃帮我一个忙——”欧德稍停了一下,就以对待自己相当无情的态度, 冷静地道, “我想请她替我检验祖父的遗体。确认他的确不是死于精神污染。”
“……你可真矛盾,”浮士德看欧德的神情就像在看某个美丽的悖论体, “有时候我觉得你在逃避,但你对待自己又如此残忍。你没想过如果检测结果不尽如人意, 你要怎么自处?你难道不害怕真相?”
“害怕, 难道真相就不存在了吗?”欧德反问,“既然如此, 为什么非得让这最后一只靴子一直吊着不落下?”
“总之,这就是我接受招募唯一的条件。你也不需要为我连轴转担心, 昨晚的休息已经足够了——”
“不。”浮士德微笑着再度拒绝,语气是和欧德一样的强势, 没有商榷的余地,“这不关休息的事。你没有什么需要挂心的事,我更需要你立刻出发, 前往GORCC的训练场。”
“……?”欧德缓缓抬起了眉梢,礼貌得阴阳怪气,“我有这个荣幸,知晓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吗?那个老疯子随时可能再哄骗其他人像我一样自投罗网,你知道让我去应付他是最高效的方式。但你非得要我先去考个资格证?”
“您曾经一定在唐宁街里身居要职吧?如此有唐宁街办事作风的做派,不在那里浸淫个十来年怕是不会有您这么正宗。”
被讽刺效率低下的浮士德一脸谦逊地抚胸弓腰行礼,像真在被人夸似的:“谬赞了,先生。鄙人只在军情六处呆过一小段时间,不值一——”
“咚!”
欧德粗暴地将浮士德一下抵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墙上,压着声音道:“谁谬赞你了?你出身于一个行动机构,为什么一身文官的臭毛病?”
“你出身于政治系,为什么一身外勤特工的臭毛病?”
浮士德微笑着拈起欧德的手腕,从自己领带上挪开:“粗暴、易怒……我翻阅过你的导师们给你的评语,你现在的样子几乎是曾经的你的反义词。”
“你从未注意到那些‘不完全的记忆’,对你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还是说,你注意到了,但认为不重要呢?”
浮士德推开欧德,理了理被扯皱的西装:“先去治治你自己,再回来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