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被松开了,像一团空气一样被空间的力量抛出书房之外。穿过墙壁时,他还能听见奈亚拉托提普浑然不在意地笑着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很迫切想见我呢,或者任何能帮助你的家伙。”
奈亚拉托提普走过伯爵身边,蹄子敲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伯爵就在这不紧不慢的蹄声中悄无声息地惊骇而死了,扭曲的神情还挂在脸上。
“几小时前,就在捕梦小镇。我和莎布都感觉到了一股奇妙的力量……那力量短暂地攫取了时间,非常强大,非常……危险。让我们忍不住想,如果那股力量能够攫取时间的权柄,是否也能攫取我们的力量呢?”
奈亚拉托提普步履轻柔地踱过卡文迪许身后,纯黑色的手指拂过卡文迪许的肩膀:“这不让你困扰吗?或者……那只是你求知欲的又一枚禁忌结晶?”
“你知道我们的态度的……”奈亚拉托提普在书桌侧边停下,下巴压着手臂,趴在桌面看似含情脉脉地注视自己的同类,罕有的能够并肩的同类,“如果那只是你的实验之一,我们不会在意,因为你不会杀死我们,这样的未来对你来说,也不过是诸多枯燥的、可预见的可能性之一。”
“但那如果来自你我之外的存在……”
“那是我的实验。”卡文迪许海蓝色的眼睛上像覆盖着一层厚得深不见底的寒冰,“那让你们很惊讶吗?那么告诉我,婚契是怎么回事?别装作不知情。我能感觉到那婚契中掺杂着你的力量,否则一个低等种族的婚契,怎么可能在我身上生效?”
“……?”奈亚拉托提普脸上的神情却是真实的惊讶,祂直起身几秒用以消化这件事,紧跟着没忍住裂开一个横贯脸颊——甚至空间的大笑,“你?婚契?!哈!和谁?和什么??哦阿撒托斯在上,我又怎么能知道曾经种下的多么多果实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呢?但……你没有预见到这件事将会发生?”
“那是我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我无法预见这件事的发生?”卡文迪许冷冽地看向书桌边的不速之客,“在你播撒出的众多……‘果实’中,是否有哪颗你故意动了手脚,让我无法感知?”
“当然没……哦。”奈亚拉托提普信誓旦旦到一半忽然顿住,三瓣状的燃烧瞳仁中闪过饶有兴致和遗憾,“你这么问……我的确想起了一颗。”
“天哪天哪,那这可都得怪你自己。如果不出意外,那颗果实本该是属于我的莴苣公主,但你,鬼知道你做了什么?让属于我的莴苣公主,变成了你的。”
书房内一片死寂,奈亚拉托提普单手撑着书桌,靠近卡文迪许悄声说:“但还来得及补救,不是吗?”
“听……我听见有车靠近庄园。那是我的莴苣公主吗?我可以带走她,替你解——”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书房内骤变通透明亮,原本还赖在书桌上的奈亚拉托提普和凉在地板上的伯爵一并消失了。
海恩听到主人屋的拉铃声匆匆推门而入时,还能隐约听到奈亚拉托提普气急败坏的叫骂,但再过去几秒,就连那点蚊子哼似的咒骂也不见了。
海恩很难不为奈亚拉托提普喊的那几句“你最好说的是真话!疯狂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别为了那点求知欲步入毁灭!”感到不安,但他并不敢问。
他只恭谨地道:“您有什么吩咐?”
好像已经在那张古朴的旧书桌后坐了一个世纪——甚至可能更久无数倍的公爵大人站起了身,从桌后走进阳光下。
当日光落进那双深色的眼睛,在海底熠熠燃烧时,海恩忽地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对方正在期待着某个逼近的未来,那未来必将是如同伊卡洛斯飞向太阳一样炽烈的,而在炽烈之后掩藏着的,是任何人都可以预见的毁灭。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很快否认了自己的错觉。毕竟他的主人一贯是冷静的,此前他也从未在犹格索托斯少有的几篇传闻里听闻祂和疯狂这个形容词搭配在一起。
“去把他迎进来。”他的主人说,“不用寒暄,带来我的卧室。我们没有太长的时间。”
与此同时,庄园门口。
欧德抬脚下车,理着衣领仰头看了眼年代久远、一部分正在修葺中的古堡,转头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
“?”司机摇下车窗,就听欧德说:“一小时后,如果你敲门,我不能在五分钟内出来,不用再敲。直接离开吧,等我……结束,会去基地找你们。”
“??”司机愈发困惑地看着欧德远去的背影,琢磨你们小情侣也别太干柴烈火了吧,一小时也够那啥个两三回了……这是打算照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架势狠做啊?
欧德并不知道司机脑子里正叽里咕噜翻什么黄色废料,他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根之前在车上,趁着剥光浮士德时顺下来的金属质手铐,顺手挂在更方便取的位置,随后微笑着面对老管家,在海恩友好中带着恍惚的接引下一路穿过门厅、走廊,踏入主书房。
“咣……”
老管家退出房间,带上房门的瞬间,两个人就缠抱在一起,猛地撞在厚实的橡木门上。
欧德轻喘着微微仰头:“我们只有一小时时间……”
剩余的话被卡文迪许含进了交缠的唇舌间:“那没关系。如果真在意时间长短,永恒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长。”
卡文迪许掐住欧德的腰,一下将人单臂抱起来,在热吻间大步走到书桌边,“哗啦”一声推开了所有书本信件。
欧德在后背撞上书桌时骤然发劲,两条笔直有力的腿箍着卡文迪许的腰向侧翻开,在摔落间撞歪了桌后的靠背椅,将卡文迪许压在身下:
“——我从没说过我要在下面。”
一场争斗撞得地板咚咚作响,一楼的老管家听了没几秒就大为崩溃地快步跑去了后花园。
厚实的毛毯上,所有昂贵的、整洁而矜持的布料很快散了一地,欧德叼着一粒散落的纽扣急促的喘息,一只手被卡文迪许扣着拉起,用手铐“咔嚓”一声靠在靠背椅的扶手上。
“……”争斗短暂地停歇了几秒,两人都微微喘着。
卡文迪许半跪在欧德面前,抵着地板的膝盖挤在欧德的腿间。他抬手摸了一下欧德的下颌:“你是故意的。”
“故意带着这根手铐,故意用争夺试探我。”
他低下首,抵着欧德的额头:“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当然。
欧德懒怠地半垂着眼睫,再次用手腕狠狠扯了一下银亮的手铐,发出响亮的“哗啦”声。
这副金属手铐是为收监犯人而准备,坚固是首要的,舒适度不在考虑范围内。
但即便如此,那几道凌厉的折角狠狠划上欧德的手腕,依旧没有留下哪怕一丝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