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堆,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几个护士又来抽了几管血去做检查,廿九站在旁边,看着几人忙前忙后,脸色不算好。
“嗯。”廿九回答着,视线最后又定在了祁念身上。
祁念手臂上的皮肤也白得不像话,透明般,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小臂处因这几天多次的抽血打针已经留了一大片淤青,看上去怪触目惊心的。
“张天岳什么时候能回来?”
“额张医生吗?今天一大早上面把他叫走的,应该要不了多久吧?”戴眼镜的医生看上去有些拘谨。
廿九没再回话,几个医护人员完成手上的事也没敢多做停留,低头匆匆离开。
四周又恢复寂静。
时钟在墙面“滴答、滴答”作响,廿九坐回床边,鼻梁上架着副半框眼镜,低头看起手上文件。
这人无论在系统内还是系统外,体质都一直强得离谱。明明他最后也接受了不少来自其他玩家的过载力量,在这之前还替人承过伤,但他还是作为第一批清醒的人在医院很快清醒过来。
彼时距离所有人离开系统回到现实世界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等看完文件,时间已经跨过中午,冬天午后的阳光难得从窗外洒落,廿九便把窗帘拉得更开,窗户也打开了一点,方便阳光直接落到祁念的身上。
一如前几天那样,陪着人晒会儿太阳。
第八天,人没醒。
第九天,人没醒。
第十天,人还是没醒。
……
等待仿佛绵延的常青河河水,一眼望不到尽头。
第十二天清晨,廿九一如既往打一盆温水,细细给人擦拭脸颊和身体,又拿药膏替人轻轻涂在手上化瘀。做完这一切,他端着水盆进入卫生间,出来时,却看到祁念已经睁开了眼。
“快快快赶紧赶紧把张医生叫过来!快点!”
“呼吸机!那个谁愣着干嘛赶紧拿过来啊!”
“没事没事小问题,你们别吵那么大声——”
祁念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与白色,白茫茫一片,他身处期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雪,才导致这个跟系统实验室一样雪白的地方变得有点冷,不过很快,雪又停了,身上似乎又暖和起来。
真的好困……
意识一直在一片白色间沉沉浮浮,祁念知道自己应该在做梦,但无论他如何努力想清醒,到最后,意识都总会被一双无形的手,再一次拽回混沌中。
直到一声低语猝不及防闯进耳畔。
紧接着,便是数道各式各样的嘈杂“哐当”一声打碎玻璃,潮水般朝向他扑来。
好吵……
看不清……
眼前依旧是一片白茫茫的朦胧。
似乎有很多道人影从视网膜上掠过,往白雾间投射出一条条长长的阴影。祁念尝试动了动眼珠,涣散的视线下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黑色的,还是看不清,下一秒,青年又一次无力合上眸。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强烈的绞痛疼醒的。
冷汗顺着脸颊脖颈几乎把后背病服浸湿了个彻底,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挤压搅动。祁念无意识皱紧眉,牙关死死咬着,水滴顺着他颤抖的睫毛抖落,也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没事,等一会儿就好了,没事……”
无意识的细碎呻吟从喉咙间溢出,紧接着又被一阵低沉温柔的嗓音覆盖。
后背似乎被一个温暖的东西抚上,一下、一下地,轻轻从柔软的已经长至后肩的头发间抚过。
祁念恍惚觉得自己落进了一片温热中,鼻尖都被熟悉的气味完全占领,即使听不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却又莫名令人安心,渐渐的,身上的剧痛得到几分缓和。
感受着怀中人颤抖的停止,廿九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下,维持着抱人的姿势坐在病床边没动,像在静静等待什么。
“好点了吗?”
良久,廿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这下祁念终于听清楚了。这是他离开游戏以来第一次清楚听到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同样的,他张了张口,回复了他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个声音:
“嗯。”
“骗人。”嘴上这么说,但在听到对方微弱的回复后,廿九还是低下头。
仿佛很多天堆积的沉重终于得到些许排解,漂浮不定的心终于得到一个喘息,坐在床边的人合着眼,往怀中之人毛茸茸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要来点水吗?”
刚醒来的身体还十分疲软,周身说不上来的疼痛也还没完全消散干净,祁念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顺着对方的动作微微仰头,靠在廿九怀中,小口小口咽下两口水。
“咳、咳……”吞咽时喉咙一阵刺痛,祁念险些被呛到,水流顺着嘴角滑落,廿九立马帮人顺着气,与此同时,病房门被敲响。
“谢先生,我进来了。”
张天岳的声音。
廿九随口应着,抽纸细细替人将唇角的水渍擦掉,祁念缓了两口气,抬眸,便见一位身着白大褂、长相斯文的医师从玄关走进。
“祁念先生,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还感觉到难受吗?”
张天岳眼底隐隐带着打量探究的意味,有点像医生对于一个特殊案例的惊讶,却并不让人反感,祁念回望着对方,半晌,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大概是药效时间还没过,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异端管理总局最新研究出的SLD污染净化剂,是目前所有研究成果中对身体净化修复效果最好的药剂。”
张天岳见状,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子,没给旁边廿九任何一个多余眼神,自顾自便开始介绍:
“当前我们给您使用的是9%浓度净化剂,副作用表现为长时间全身疲软以及短时间较为强烈的阵痛,持续时间大概10~20分钟,是实验室公认对您身体恢复最有利的浓度。”
“因此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签下这份协议,配合我们后续的继续治疗。”
一份协议被递到面前。
“拿人当小白鼠,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廿九在一旁冷声评价。
张天岳:“研究数据表明,这套治疗方案治疗成功的几率高达83.7%。”
“好。”祁念在此刻出声回应。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久病后的沙哑,拿笔也拿得不很稳当,指尖打着细细的颤,试了两次没成功,只能无奈放弃:
“手印,可以吗?”
“当然。”
改完手印又抽了两管血,张天岳便拿着文件出去了。
身体上的疲软依旧,祁念这会儿甚至连抬眼皮的力气都差点没有了,整个人被廿九放来靠着床头,后背陷进柔软的靠枕间,没什么精神看着面前的白粥。
“这里不是系统,一直用营养液不好,对胃有损伤,张嘴,再吃一点。”廿九拿着瓷勺,稍微吹凉了点,将粥递到青年苍白的唇边。
但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粥熬得很香,但吃在口中却是半点味道也没有。祁念知道这是身体长时间待在系统,乍然回到现实世界不适应产生的隔绝反应,没说什么,垂着眸,还是听话把粥喝了。
“困了就再睡会儿,我就在这旁边陪着你。”廿九说。
直到现在,祁念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昏迷中不知不觉已经被人照顾了这么久,但刚醒来时看到廿九第一眼,他又觉得这一切无比正常。
就好像,对方本就该出现在自己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