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擦一擦，把东西给他们拿着，我们上楼……”
然而宋成叶将铁盆递给了旁边一位玩家, 却并没有跟苏愿一起上楼。他先是幽幽叹了口气，用毛巾将皮肤表面的水仔细擦了擦，然后，终于撑不住了般直直向地面倒去。
“哥！宋成叶！”苏愿双眼在一瞬间瞪大，一张脸上仿佛都出现了裂痕。
他一步上前，伸手一把接住往下倒去的宋成叶，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你你你怎么了？哥你别吓我啊哥……我现在……”
“我现在带你上楼……”
然而没等苏愿成功将人拉起，满手的刺红便先一步夺走了他所有呼吸与心跳。
宋成叶的身体似乎已经被雨水泡烂了，软烂的，就像外面那群软绵绵的水蚂蚁，苏愿颤抖地垂下眸，只见那些上一秒还好好的皮肤，这一刻，已经烂出一大块一大块的血坑。
小镇的雨水具有强烈腐蚀性，被雨淋湿的人会被腐蚀成“水蚂蚁”。
等祁念赶到时，宋成叶已经合眼躺在了一楼楼梯下，被血彻底浸湿的胸膛微弱起伏着，昭示这人所剩无几的生命。
已经在意识到不对的那一刻立马想办法赶来这边，但还是来晚一步……
祁念收起从廿九那儿拿来的黑色直骨伞，放下那一刻，该道具便化为一滩黑水彻底宣告报废。
几滴雨水溅上青年苍白的手背，瞬间便在上面留下两道血痕。但祁念仿佛什么都没察觉，抬脚稳步走上前，走到宋成叶身边。
“对不起。”青年开口。
苏愿还蹲在地上，脸上泪痕未干。
他听到祁念的道歉后只是轻颤了颤，却并没有抬头，视线仍紧紧盯着地面之人。旁边几位玩家也没说话，默哀般在旁边站了一排，倒是地上宋成叶本人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看向祁念。
“你终于来了。”宋成叶的语调还是跟往常一样，像个不正经的半吊子神棍。
只是这一次，他说话时显然比平时少了很多力气，说完第一句话时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
“看来我算得还不是太偏。”
神算扯出一个微笑。
“你为什么不再多等我一会儿？”祁念声音中夹了一丝颤抖。
然而宋成叶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释然与无奈：“你来了也一样，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看着他们去……”
“咳、咳……”宋成叶说着，突然又吐出两大口血来。
旁边苏愿一惊，拿着沾满血的毛巾忙不迭去替对方擦拭血渍，然而结果只有越擦越脏。
“快了……”宋成叶抖着指尖去推开苏愿，示意对方别再白忙活了：“我只能跟你走到这儿。”
祁念并没有理解对方这句“快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能多问，因为紧接着，宋成叶又开始交代：
“公会那群猴会听你话的，我交代过了。苏愿……苏愿你看好他，那些人忌惮他的技能很久了，当然……你自己也记得保护好你自己。”
祁念默然听着，逆光站在楼梯下，仿佛一尊雕塑。
而宋成叶却还在继续说着，他望着天花板，一双眼睛已经慢慢失了神韵：“我之前算到这个副本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直觉不想让苏愿跟着来……现在想来，其实是不想像现在这样吧……”
不想在自己捡来养了两年多的小朋友面前死掉，这对他来说好像太残忍了……
温热的液体滴到脸颊，宋成叶似有所感，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苏愿。
苏愿已经哭肿了双眼。
“别哭啊，没关系的……”宋成叶叹了口气。
最后一口气，叹出来，就没有了。
宋成叶缓缓偏过头，手上终于失了力，叮当——
一枚闪着银光的戒指掉在地面，滚了两圈，最后停在墙角。
“这枚戒指你替他拿着吧。”三楼某间住房内，祁念将手中戒指用一根线穿好，递给苏愿。
这幢居民楼内已经没有了原住民，十几位玩家落脚在这儿，一人挑了间住房住下。
三楼302是苏愿的住所，祁念进门时，少年正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无韵。
祁念走到他身边，把穿了线的戒指递到他眼前，苏愿才终于有了一点动静，睁着的眼无措般眨了眨。
啪嗒——
泪水又猝不及防落在地面。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苏愿颤抖着接过戒指，声音哽咽：“所有能用的道具都用完了，他去了二十二次……”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整个客厅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窗外有雷声响过，轻而易举便盖住了屋内哭声，祁念转过头，视线最终穿过雨幕，直直落向外面灰暗的天。
“你……邪神呢？你们解绑了吗？”哭了会儿，苏愿很快便收拾好情绪，眼泪也没再继续掉了。
他抬起头，一张尚且稚嫩的脸仰向祁念，再看时眼底似已经没有悲伤。
“还没有。”祁念如实回答。
但邪神出于个人原因似乎要脱离副本一段时间，副本出于平衡机制，自动给祁念下发了半天单人外出时长。
以及关节老化暂停服务。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这些副本平衡机制，祁念大概也早在系统手下死过不知多少回了。
苏愿：“那你……”
“我待会儿就得回去，放心，我手上还有传送符。”看出对方脸上疑惑，祁念安抚似拍拍苏愿肩膀：“你这几天自己小心，这个副本没这么简单。”
至少就现在来看，抛开这场意外的连续性暴雨不谈，众玩家还没真正遇到什么跨不过的难题。
但这可是S级副本，照理说通关难度会远在A级之上。
因此祁念猜测，直到副本第七天，必定还会有其他乱子发生。
“小心你的人偶，既然不需要用它赚水滴，那就没必要维护那么好了。”祁念最后给出一点建议，便转身，离开房间。
外面雨一直下个没完，噼里啪啦吵得人心里烦躁。
祁念回到住所时，已经晚上九点过，路上没遇到什么阻拦。
也是，这小镇里的鬼怪大多针对镇民，对人偶感兴趣的怪物少之又少，因此祁念回到空荡荡的住所，没了廿九，甚至不用担心半夜突然被鬼怪贴脸。
侧身躺着床上，祁念望着时不时划过闪电的窗外，以及底下一张长条皮制沙发。
这两天廿九其实一直睡在这张沙发上，美其名曰需要祁念这个人偶实时保护。但祁念看来，这倒不如说是一种看守，虽然半夜的确总会有怪物试图闯入。
而今天夜里，这张沙发上空空荡荡。
前两天与廿九这个潜在威胁共处一室尚能入睡的人，现在竟也莫名失眠了。
第三次翻身，祁念打开直播界面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零五分。
直播间还有将近10w人在线，大半夜的，这些观众仿佛都不需要睡觉似的。
【哎？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半仙的，怎么一会儿没看就下线了？】
【但是客观评价，他死的那一段还蛮有节目效果，把我眼泪都看出来了。我还录了屏，楼上要吗？】
两条弹幕从昏黑的直播界面划过。
祁念眼中没有任何多余情绪，抬手关闭了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