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道:“蓝小瑨,你知道刚刚有人在看你吗?”
“嗯?谁?”他连忙转头,环顾四周,“我怎么没看见?”
我叹了一口气道:“没看见就算了。”
“喂,段伊宁,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又远又——”
“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停下脚步,不再畏惧高度差,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他的表情陡然僵住。
我转过头,接着说:“我已经很忍耐了,但是你一再地烦我我也很无助。毕竟,我们只是同桌——对吧?”我走下了最后一个台阶,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惊诧到说不出话来的表情,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黄诚从他身后冒出来,目光躲闪,畏畏缩缩,终究还是拍了拍蓝瑨的肩,对他深表同情。
我立刻转身离开了。
那种说不出的感觉——竟然是我对于自己严厉与否的反思?
简直不可思议,我边往回走边歪着脑袋觉得神奇。我这种人,这一千年来从不交朋友,跟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跟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跟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任何感情上的纠纷。然而这次,我却因为一个毛头小孩来反思自己!
我摇摇头,清醒清醒啊。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再和他走得越来越近了啊。假设真的成为好朋友——那该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
他是个除妖师。同时他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会拥有十八岁的模样,他也会长成头发花白的八十岁老头子;他知道这世上有妖怪,但他不知道我眼里的世界。我们,根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我们绝对不能成为好朋友!
这一刹那,我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之前对没那么凶不过是长时间不与人接触的后遗症罢了。我孤独了一千年,偶尔也会失去理智。
那就再冷淡些吧。
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
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进入教室前,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回忆起一千年来的孤独,一抹苦涩浮上心头。
没什么的。我都已经孤独了这么久了,再孤独下去也没什么的。
黄诚勾着蓝瑨的肩走过来的时候,我加快脚步走进了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下午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又像我第一天见到的那样趴在桌子上睡觉,乌溜溜的后脑勺对着我,试卷被压在他身下,搓了好几个皱痕。
我本来应该像往常那样拍他的脑袋提醒他的,可我还是忍住了。
好,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查完学校的事我就退学。
咱们江湖分别,永不相见。
下晚自习的时候,他背着书包从我身后离开了。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瘦高的背影看得入迷,前排的邢立忽然转身道:“段伊宁,你今天怎么这么慢?”
我看到了他脸上微微泛红,转头看了一遭,才发现教室里的走读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今天动作比较迟缓而已。”
“你身体好些了吗?”
“啊?呃,好些了。”
我背着书包站起来,对他笑笑:“你先走吧,我等人。”
“蓝瑨?他不是已经走了吗?”他指指窗外。
糟糕,没想到教室里还留着一个大麻烦。
我笑了两声:“不是他,是别的班的,你先走吧。”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他指着教室的门,认真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点头:“再见。”
他说了“再见”便也离开了。待他终于不再回头,身影逐渐消失不见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
教室里还有几个住校生在埋头苦读,我长吁一口气,走出教室门口,朝着相反的方向,往高一教学楼走去。
这么晚,应该没人再去打扰我们之间的对话了吧。
我走得不快不慢,通过天桥的时候回头看向高三的教学楼,光明和黑暗夹杂着,如黑白棋子一样分布着。然而白棋早就缴械投降了,在这黑夜里,黑暗终究会把光明吞没。
高一生比高三生提前半小时放学,所以我通过天桥走到高一教学楼的时候,除了楼梯口声控的灯,再也没有半点光亮。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上楼梯的时候就不用跺脚高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