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们都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位明明比她们年纪小两三岁,分明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所说出的言语却令人无言以对的小少年。
“你,说是要当女账房先生,当女掌柜?那你可曾想过,如果织布坊能够用上一种与众不同的织机,织布的速度比如今快上一倍,织布坊的收益能增长多少?!你可曾想过,如果类似的机械都能用在各种工坊里,最终会是甚么模样?”
“你,说是要当司膳?那你可曾想过,世间还会有如同玉米、红薯、土豆那样的新粮种?或者还有从未见过的食材,从未见过的调料?如果能找出这些食材与调料,又能创制多少新的菜品?!你可曾想过,这些新的植物会生长在何处?若移栽过来该如何养活,如何炮制成调料?而若是能发现如同红薯那样高产的新粮种,又能养活多少人?”
“还有你,说是想上阵用火器杀敌?那你可曾想过,西洋铳确实不便,该如何改造才能更轻便更好用?有没有办法让火器变得更安全、更易使用、杀伤力更大,男女老少都能轻松学会?难道你只会等着别人将这些好用的火器都造出来?若是旁人没有造出来,难道你就放弃不用了么?”
朱厚炜难得滔滔不绝说出这么多话,紧紧扣住对方的观点展开质问,令人不自禁地跟着他开始思考。“若只会墨守成规,不能学会寻根究底,你们的成就终归也只是如此而已。南宫女学虽被誉为综合学堂,但依我看其实你们所学的并不全,最缺的便是格物之学。”
“……”小姑娘们终于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有人禁不住问:“甚么是格物之学?”
“穷尽万物之理的学问,内里会分出许多专精方向。这种学问与你们正在学的完全不同,希望能够不断发现表象背后的真正道理,找出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为何会是这种模样、还能如何改善的答案。”朱厚炜道。
尽管他回答得很精准,可从未接触过格物之学、从未接触过“科学”的小姑娘们却对此没有甚么更深的感触。朱厚炜满以为他的这番言语必定至少能打动一两个人,说不定能招一个女学生进入科学堂,可谁能料到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小姑娘更改自己的志向?
这堂课结束后,皇室一家依旧徜徉在南宫女学里听课。朱厚炜颇有些无精打采,对剩下的课程都有些兴致缺缺。朱祐樘与张清皎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瞧见了对儿子的疼爱与骄傲。二哥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南宫女学的问题,其实也正是如今各种学堂与私塾存在的问题,更是整个国度的文化所造成的学问偏见。
中午,一家人去了御马监名下的某个酒楼里用膳。因是微服出行,他们并没有去厢房里就坐,只是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见朱厚炜仍然心情不佳,朱秀荣特地在菜单上勾了他最喜欢的菜肴,朱秀芳与朱秀芝乖巧地在旁边宽慰他。
“二哥儿,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张清皎啜了口清茶,勾起唇角,“明明格物之学如此重要,为何人们都不认同?他们为何会将日常所见都当成理所应当,从来没想过寻根究底?”
朱厚炜没有言语,微微抿紧的唇角却透出了他内心中的不平静。
“你可曾想过,那可能是因为他们幼时所有的好奇,都曾经被人生生地掐灭的缘故?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对身边所有事物往往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可若是他一旦问‘为甚么’,旁边的人便告诉他没有为甚么,一切的存在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他自然也会觉得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自是不会再对格物之学有甚么兴趣。”
“……娘的意思是,我的科学堂里,也应该收一些懵懂的孩童?可我的本意并不是如此,我希望来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只要学上一年半载便能根据自己的想法去钻研,再过三年五载就能有所成就……”朱厚炜有些茫然。
朱厚照其实也曾经与他提过,可以从启蒙学堂开始,徐徐图之更加容易。但他思来想去,觉得若是如此,至少十年之内他都只能孤孤单单地前行,实在是不想等那么久。因此,科学堂想要招的,是本来就对格物之学感兴趣的人,至少都会有一定的学识基础,如此才能很快便掌握要点。
“这两者并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可以兼顾。”张清皎柔声道,“科学堂可以招有基础的学生,但你可曾想过,这些有基础的学生从哪里来?如果你在南宫女学、武学堂和医学堂都设格物之学的启蒙课,日后更是在所有的小学堂、中学堂里都设科学启蒙课,你还用愁科学堂里没有好学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