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漫长而短暂,点亮这夜的不止有红烛,还有真心。
听闻重耳与孟璇夫妇欢好,对待宗室四女亦是温柔宽厚,任好欣慰不已,邀重耳赴宴。
乐师奏钟罄,舞者操矛戈,吟唱者为男子,或一人独颂,或三五而歌,曲调气势恢宏,唱诵掷地有声: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这样的舞乐怕是只有在尚武的秦国才能见到,重耳一边欣赏,一边与任好闲聊:“此曲唱诵天子之师讨伐玁狁,词句之间可见尹侯吉甫之雄姿,秦国尚武,他日只闻秦军在战场上的功勋,今日得见歌舞之间也是这般英气勃发,实乃草原上的雄鹰,武能振翅,文能高啼。”
这番话从天子之师夸到了秦国之师,任好颇为受用,笑吟吟地夸回去:“尹吉甫佐周宣王征伐,振兴大周文武,公子秉性仁德,志存高远,他日定能称霸中原,扶助周天子,成就一番伟业。”
重耳察言观色,秦侯此刻心情不错,若再多加两句,入晋之事便水到渠成了,起身敬谢:“天子得尹侯,进可攻玁狁,退可作文治,秦国业大,比邻于晋,若两国相互扶持,进退亦可无虞。”
任好直立起后背,端出一副王者之姿:“诚如公子所言,秦晋何为?”
秦国不甘人后,更何况是晋国之后,此刻便是要重耳表明一个态度。
重耳思量片刻,以《河水》诗作答:
“河水汤汤,朝宗于海。”
又缀言:“重耳所愿:彼其业也,莫不恭秦。”
任好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了敲,重耳肯放低姿态恭秦,这个答案听上去还不错。
“公子比之吉甫,忠义之心不减。”秦侯笑笑,吟诵《采菽》: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
《采菽》一曲是天子接见诸侯之时所唱,任好如诗中唱诵的一般赐下衮服玄玉,是将自己比作了天子、重耳比作了诸侯?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歌毕,任好令人奉上衮服玄玉,亲赐重耳。
在外这么多年,重耳与多过诸侯见礼,却从未有过这般僭越的。不过既然有事相求,不如将这当成秦侯的抬举,索性再填一把柴,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重耳离席,辞道:“秦侯赋诗,赐予诸侯之服,重耳流亡多年,既无立锥之地,更无出师之名,虽渴望回国立业,终是德行失于上苍,愧不敢受。”重耳说罢,一咬牙跪拜了下去。
任好被他这一举动唬住了,连忙起身,故作讶异道:“你我非君臣,公子这是何意?”
重耳道:“秦侯以佐天子之言比肩重耳,重耳岂敢不拜?”
任好下了台阶,亲自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手,叹道:“当初姬圉在秦国为质子,抛弃发妻不辞而别,后又不遵盟国约定,擅自毁约,至以秦晋两国交恶,实非孤所愿。孤多年征战,不兴邻国之间多有祸乱,惟愿保百姓太平安康,公子若能得偿所愿,还望两国重修旧好,保边境安宁。”
“秦侯所愿,亦是重耳所愿。”重耳以召伯之功绩衬秦侯之博爱于民,再赋《黍苗》诗: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任好很是满意,点点头:“如此,咱们便是达成一致了?”
“重耳惭愧,晋侯姬圉尚在,重耳暂时不能与秦侯立两国盟约,若秦侯不弃,重耳愿立君子之约,虽死亦循。”
任好眯着眼睛笑了笑:“有公子这话,孤便放心了。公子此路凶险,孤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重耳有些激动:“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