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穿过巷子的青石板路,避开那些吊在路中央的衣衫裤头,绕过地上混杂着煤渣的小水潭,一点一点往家里走去。
林长风偶尔会往后看一眼,苏琢玉跟在林长风身后很认真地记路,全然没有察觉到林长风在观察她,等她感受到视线抬头的时候,林长风又避开了苏琢玉的视线,莫名地有些心虚。
昨天林长风去给苏琢玉屋外的炉子添柴帮她烧炕的时候,听见了苏琢玉小声的啜泣声,林长风知道苏琢玉没有面上显得那么地坚强,他也不戳破,毕竟不是谁都能熬过家里父母车祸身亡的苦痛,也不是谁都能从这样的悲伤中快速地走出来的。
林父是个造赝的,就等于将自己的命拴在了那堆钱上,林长风深得林父真传,但是一次都没有碰过赝,林父也担心林长风会跟他一样走歪路,所以也没有让林长风接触什么渠道。
倒是林长风在这些曲曲折折的巷子里认识了一个老师傅,名叫丁盛昌,丁师傅家里之前是给宫里的那些人做画师的,一代传一代,后来被返聘到故宫修补画作,装裱文物,丁师傅也算是看着林长风长大,他知道林长风有耐性,有本事,只是现在娃儿还太小,虽然心性不错,但是变数还是太多。
这天林长风和苏琢玉放学的时候便遇上了丁老,丁老坐在自己的小户泥房门口,看到是林长风,还笑眯眯地打招呼:“长风啊——”
“丁师父。”林长风平时面无表情惯了,但是在老一辈人面前又会稍微笑些起来,显得乖巧一些,“丁师父,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苏琢玉,我们家远方亲戚。”
丁师傅不是外人,能引荐到他面前是顶顶好的,别看丁师傅好似家徒四壁,只有这么一间泥水房,这间泥水房可是之前的四合院拆了重建的。
之前丁师傅将很多珍贵的古物装裱好保存好放在建筑的水泥里,直到渡过那场毁坏文物的浩劫好几年之后,丁师傅才将那些东西破出来,无偿捐献给国家,放入故宫保管。
同时,丁师傅的四合院也被拆得不成样子了,那时候的丁师傅没什么闲钱,家里的古物又都捐了,所以原本的四合院被从中间横竖切开,变成四间水泥房,丁师傅就只占了其中一间。
林父也帮丁师傅出了力,林父也喜欢玩古物,两个人有些话聊,只是林父经常要出去带货做东西,没什么时间到丁师傅这边来,加上林长风的技艺也怕荒废了,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拜托丁师傅教些东西给林长风。
别人叫丁盛昌作丁师傅,林长风叫他作丁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长风碰见丁盛昌,自然乖巧得不行。
林长风之前认了林父做师父,现在又有了一个丁师父,丁师父除了擅长绘画,还对西洋机械钟表颇有心得,林长风在丁盛昌丁师父这边也学到了不少。
“噢,叫苏琢玉是吧?”丁师傅笑呵呵地说道,他跟林长风一样,一眼就看见了苏琢玉手上刻刀划伤的痕迹,比林长风看得更加仔细的是,他还在苏琢玉手上特殊的地方发现了一层薄薄的茧,“小姑娘会画画?”
“学过一些。”苏琢玉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句,丁师傅看出了苏琢玉的拘束,天气冷,也不好多留他们,丁师傅摆了摆手,“你们快回家吧,再不回家天都要黑了。”
“嗯。”林长风跟苏琢玉一同应了,苏琢玉离开丁师傅的视线范围,原本紧绷着的弦有些松懈了下来,林长风觉得有意思,问道:“你怕丁师父?”
“也不是,就是我妈之前让我学画,也是问东问西的,我见到会画画的人就有点怵……”苏琢玉说话说着说着突然一顿,林长风赶忙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学画的?”
“就是……感觉。”苏琢玉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她察觉到林长风对她的照顾,笑了笑,说道:“其实你也别太顾及我,爸妈走了,难受肯定是有的,只是纵使难受,也不希望感受到别人的特殊照顾,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
苏琢玉用故作轻快的语气跟林长风说话,又好像是在劝自己:“其实现在的生活也还挺好,林姨也挺照顾我的,你和林叔也对我挺好,换了一个环境,也远离了那些糟心的事情,也许未来还能交到新朋友……挺、挺好的。”
林长风倒是听出了苏琢玉的口不对心,他没有拆穿,而是体贴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