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老谷主的儿子蓝长泽,方才一路跟在父亲身后,像是老孔雀后头的崽子,模样可以算是青出于蓝,不过胜出的也是有限。尖嘴削腮,倒跟那小庙里头的雀神雕像有几分相似,披了件素净如高山之雪的白袍,像是一把锥子藏在温文尔雅的皮囊中。在祭坛上,跟着谷主亦步亦趋,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他爹砸吧一下嘴,他立刻跪地端茶伺候,一抬脚,他便喊来奴人以身子为轿子,看眼神还带着点羡慕,恨不得自己跪在地上当牛做马了。
作为雀灵谷唯一的继承人,他可称为南疆二十四孝的典范。
周骞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除了给他爹惹祸招灾以外,似乎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蓝长泽下了祭坛,便褪去了长袍,带着周骞二人去领罪奴,将他爹吩咐的事情执行的一丝不苟。
“奴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他原名姓李,大家都叫他李二。平日里是个不错的兵甲奴人,与那今日刺杀谷主的女孩子一样,是个南疆人与奴人生下的混种,脸上带了一块半月弯刀的标记。”
周骞问道“听上去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奴人,就算功夫不错,也没什么稀奇,为何偏偏是他能够带领奴人反叛?”
蓝长泽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本没有人会主动提起,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这人原本是前任谷主李破之与奴人生下的孩子。李破之自己娶了奴人,大概是嫌丢人,便动了废除奴人的想法,想剥夺了我们的财富,让这些出生低贱的东西爬到我们头上来。这般便是违背雀神的旨意,我父亲带头将李破之与一干人都剿灭了,却没有赶尽杀绝,怀着仁心让这孩子做了奴人。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反而带人反叛。”
“我想,或许这李二怀着李破之当年的主意,妄想逆了雀神之道,与我们平起平坐吧。”
周骞觉着颇为有趣,明明是一场不忠不义的反叛之举,到了蓝长泽口中,居然变成替天行道,不是父子亲情让他蒙蔽了双眼,就是这雀灵谷蓝家从上到下,遗传不要脸。
只是他没想到当日那个说话磕磕巴巴的年轻人居然是怀着这般的身世与使命,瞧他那一身烙铁与鞭痕,只怕那个蓝遗策不杀他未必是怀着什么仁心,反倒是有可能将一身的怨气尽数出在这孩子身上。
他也明白了陈颦的话“死,对奴人来说再简单不过,活着,才是难题。”
蓝长泽又道
“当日谷中五千奴人搜山,将谷外方圆百里之内搜了个遍,也未曾找到那人的踪迹,一想到他仍然逃脱在外,随时可能会威胁到父亲,我便心下十分不安。若是二位当真能找到这人,蓝长泽自是万分感激。”
他双手一合,聚在鼻尖,躬身施了个南疆的礼节,神色间颇为诚恳。
“二位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些罪奴随二人如何差遣,其余的奴人我安排在外头候着,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我。”蓝长泽温和的说道,
“只是还有一事,”周骞问道
“老谷主那日出谷,可是要去哪儿”
蓝长泽眉头一挑,随即神色恢复了自然,说道“老谷主外出办事,一向不喜欢张扬,我这个做儿子的,只管把他吩咐的事情做好,其他的事,一概不问。”
周骞点了点头。
小七望着他的背影,说道“想不到那个丧心病狂的老家伙,居然能生出这么个孝顺的儿子,不可思议。”
周骞一撇嘴,眯着眼睛道“你说,若是当时反叛成功了,老谷主被杀,对谁最有利呢。”
小七一惊,转头看着周骞,
周骞神秘兮兮的一笑“万事皆有可能。”
夜半,一个黑影悄悄从后山峭壁上飞身而走,穿过祭坛,在竹楼中三转两转,进来一处隐蔽的小树林,树林间站着一人,似乎已经静候多时了。
“原以为这次反叛人众多,丢了个把人不打紧,没想到他居然对李二这么上心。”
人影转过身来,斑驳的竹影照在他瘦削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正是白日里温文尔雅的蓝长泽,此刻眼中尽是乖戾之气。
“老谷主身边的守卫奴人都在何处?”
黑影跪在地上,说道“两个在叛乱中被杀了,一个被砍断了手臂,如今在山中采石头,一个被老谷主挖去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