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你们紧跟着我,藏到我的房中。”子归沉声道,“我已贿赂了管事弟子,今夜他会将国师安排到我那里,届时见机行事,我一动,你们便立刻出来。”
清昭望着他沉静的面容,心底止不住地泛起苦涩。安排,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安排吗。子归此次做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相篱显然也作此想,罕见地拍了拍他的肩:“子归,委屈你了。”
子归的脸色稍有些不自然:“这,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罢了,往后再说。”他向某个方向走了几步,“快跟我来。”
一行人便再不多话,跟在子归身后一路疾行。
不得不说,子归对国师府的打探非常到位,这一路过来,他们竟然没有遇到半个人,直到在子归的床下藏好,清昭依然觉得顺利得出奇。
子归早已将小厮侍从都遣了出去,此刻向他们道:“我已经多方打探过,下面的地牢里确实关押了三十余名浮桑人,虽然我没有找到机会进去,不曾亲眼证实过究竟真是我们族人,还是滥竽充数的,不过我们还是暂信其有。”
“现在国师应当在同他的弟子们论道,按照往日的时间看,大约再过两刻钟便会过来。到时候一旦我动手,你们便出来合力击杀他,之后我们去地牢救人。”说到这里,子归顿了顿,“不过地牢路线复杂,他那些弟子俱是不弱,会是一场恶战。”
听他这样一讲,清昭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那大片大片的石壁,跳跃的火光,还有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助感。
“我们躲在此处,国师真的不会察觉有异吗?比如修仙之人的气泽?”清昭不安道。
白苓告别时的那句话依然在她脑海里回荡:“既然连我都能看出你们是修仙的人,国师未必没看出来。”
子归沉吟须臾:“应当不至于,否则我在这里这些天,他怎会容我。”
相篱亦道:“假如妖道能够察觉气泽,你和辞雨在宫中与他打过多少照面,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清昭一想也是,自己在东宫的日子,不知道在国师眼前溜达了几回,他要是真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料理她还不跟捏死一只小鸡一样容易。
无人再有什么疑问,几人收了声,屏息凝神,匍匐在床下。幸而国师府阔气,这床颇大,否则还真藏不下三个人。
这种情形令清昭想到上一回,她藏身在太子书房的榻下时,与今日如出一辙,心中不由感慨,就在那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很多事情都变了。
忽然,她感到手臂被人轻轻地握了一握,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转过头去,正对上云涯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澈莹亮。
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互相注视着,清昭牵了牵嘴角,云涯也回给她一个笑。
清昭头脑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像师父这样的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会害怕吗?
好像自从她认识云涯起,他就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性子,总是带着温柔的笑,从来不训她,也从来不着急,好像一切事情他都能处理妥当,也只有在清昭入宫的事上发过脾气。他简直是一个完人,一个和弱小的她形成鲜明对比的人。
自幼时以来,只要在云涯的身边,她就总是感到很安心,以至于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究竟是真的强大无畏呢,还是将不愿让她看见的情绪都掩在了那双眼眸中。
她忽然觉得,虽然与他相处七年,她对他的了解却依然很少,也许就像天下的徒弟一样,她太习惯于依赖师父,不害怕在他面前尽情暴露自己的弱点,享受他的保护,而师父嘛,好像生来就该是顶天立地的,不需要她去操心什么。
可能是光线太暗,眼睛有些酸了,她眨了眨眼。等这件事过去,回到玉阑峰上,她想好好地去了解他。没关系,他们还有大把的光阴。
就在此时,门开了。
第五十五章 垂成
在门被推开的刹那,清昭的全身都绷紧了,她认出了国师的脚步声,沉稳,缓慢,正如她在东宫听见过许多次的那样。
“参见国师大人。”子归的声音较之平日,在温文之余,更添了几分难言的柔顺。
“嗯。”国师应了一声,没有更多言语。
“小人替您将这狐裘脱去罢。”
国师没有出声,片刻之后,清昭便听见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子归走了几步,似乎将狐裘放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