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清昭的处境却不如周遭这般闲适,因为她正一脑门子汗在低头认错。
面对一袭白衣倚在树下,面色不善的云涯,她点头哈腰,十足狗腿模样:“师父,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错了。”
其实云涯初初醒转来的时候,定然是不晓得她做了什么事的,逢此意外之喜,师徒二人都极是激动。不过这一整天下来,总也有那么百十来个人向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过清昭的壮举了,于是清昭灰头土脸地躲了一天,最终还是被逮到了。
云涯睨她一眼,转开脸淡淡道:“果然为师说话你总是不听的。为师在你心中,大约是无足轻重罢。”
这,这人莫非是在闹脾气不成?清昭瞠目结舌,然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起来,都快咧到耳根了。
“欸,师父这是说哪里的话,冤枉啊,当真冤枉。”她傻笑着,不要脸地跪着又往前蹭了几步,“您在徒儿心里是什么分量,您自己还不知道吗。”
若换了从前,打死她也说不出这样叫人耳热眼跳的话,但如今她看着眼前的人,笑得快看不见的眼睛里就溢满了欢喜,只要他在身边,怎么都好。
云涯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骂了一句“无赖”,向她伸出手:“小昭,过来。”
清昭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奖励,一骨碌爬起来快跑过去,扑进云涯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就不撒手了。
云涯唇边的笑意越发温柔,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头顶。虽然仍旧气她那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但心底还是涌上满满的歉疚和疼痛来,这一段日子,她一定过得很辛苦罢。
“师父。”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忽然带了一丝哭腔,小脑袋还向他怀里拱了拱,“这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不是,我在这里。”
“唔,我,我可害怕了。我从早上那会儿一直在想,别是我被戉琅剑打昏了,一直在做梦吧。他们都跟我说不是,可我还是怕,我怕什么时候醒过来你就不见了……现在好了,你亲口答应我说不是做梦的,可不许耍赖跑掉了……”
云涯感到那两条手臂将自己环得越来越紧,目中疼惜之色不由愈盛,搂住那个微微发抖的小身体道:“不哭了,小昭若是怕为师跑掉,便亲自将为师捆住,可好?”
清昭泪眼迷蒙地抬起头:“怎么捆呀?”
云涯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晶莹,忽地勾起唇来,凑到她耳边说了两个字。他的气息暖暖的,扑得清昭发痒,从耳根到脸颊都腾地一下红起来,埋怨般地轻推了他一下:“师父……”
云涯依旧眉眼含笑:“小昭不愿意就罢了。”
清昭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忙转开身去用手拍拍自己的脸。亏得是夜里,看着不分明,否则她此刻已然是一个大红萝卜了。云涯只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终究还是清昭自己转回身来,巴望着一双眼睛,期期艾艾道:“那……还让鹿玶帮忙挑日子,好吗?”
云涯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好,全听你的。”
这事不怪清昭迷信,她委实觉得鹿玶身为祭司长,于选日子一事上实在让人放心,今天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这成亲的良辰吉日也理当交到她手上。只不知鹿玶要是知道自己被大材小用至此,会不会有吐血的冲动。
说起来,清昭在欢蹦乱跳地激动了一个上午之后,略微缓过神来,想起鹿玶先前模模糊糊的回答,还有她支持自己将戉琅剑放入棺中的举动,就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又回想起初见时在月荒背上她那一句“待此劫过后”,忍不住猛一激灵,急急忙忙就冲去找鹿玶。
如今神殿还没重新建好,鹿玶这位祭司长委屈在一间稍宽阔的屋子里,清昭去的时候,鹿玶正在拿一块绢子细细擦拭玄鸟璧,见她进门毫不惊讶。
清昭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能预见将来的事?”
鹿玶朗然一笑,并没有答话,只是将那块擦得莹白生光的玉璧递到她面前。
清昭愣了愣:“给我的?”
虽然她心里是盘算这件事已久,但从未对人说起过,因为她总估摸着玄鸟璧是浮桑的圣物,从前是供在神殿里轻易触碰不得的,她若想拿去恐怕是痴人说梦了吧。
“你不是有用吗。”鹿玶微扬着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