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小内侍道:“你跑得快,快去让人备马,把那匹胭脂红牵出来,快!”
胭脂红,是今年春天大长公主赏给她的,芳仪大长公主年少时喜欢打马球,她也因此学会了骑马,虽然骑术平平,可是在京中闺秀中却是数一数二的。
“姑姑,您要去哪儿?”丫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郭玉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荷包里摸出个赤金铃铛塞给小内侍:“这个给你,快点去!”
小内侍接过铃铛,吓了一跳,黄澄澄的,是不是金子啊,他是外院的,除了逢年过节,可还从来没有拿过主子们的赏赐呢。
他一下子有了力气,也不管脚下打滑,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郭玉龄提着裙子,跟在他看面向马厩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你去后门,就说大长公主身子不适,让我们去请梁太医,事情紧急,来不及拿牌子。”
梁太医擅长千金科,每个月都会来公主府,只要是说请梁太医,门子便会知道大长公主是要看千金科,自是不便多做盘问。
片刻后,郭玉龄已经出了公主府,风雪交加,胭脂红是一匹性子温顺的母马,还是第一次在雪地上疾驰,一人一马很快便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第六二二章 曾经来过
“殿下,郭姑姑骑马出去了。”一名内侍急匆匆禀道。
庑廊下,芳仪大长公主望着纷纷而下的雪花,目光呆滞,她的思绪、她的整个人都似是与这片风雪溶在了一起。
内侍不敢打扰,可还是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芳仪大长公主转过身来,看着内侍,像是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骑马?”
“是郭姑姑骑马出去了。”内侍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哦。”芳仪大长公主幽幽地说道,便重又转身去看廊外的落雪。
内侍在心里暗暗叹息,自从庆王出了事,殿下便常常这样了。
“殿下,天冷,您进屋吧。”内侍关切地说道。
芳仪大长公主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
她就那样站着,她穿着浅色的衣裳,雪光映附下,单薄的身影如同笼在雾里,缥缥缈缈。
展愉走了,他终于还是走了,临走之前,他甚至没有向她告别。
泪水终于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她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她闭上眼睛,再睁开,依然看不到。
她笑了,笑声清脆,宛如当年,那时她还是垂髫少女,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着那个如玉的少年。
后来那个如玉的少年做了她的驸马,后来他和她日日相对,却越离越远。
眼前只有一片白光,刺目的白光,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想起来了,以前听太医说过,在雪地里呆得久了,是会伤眼睛的。
她是伤了眼睛吗?伤就伤了吧,从此后都看不到他了,她还要这双眼睛做什么?
没有了眼睛,她看不到他,也看不到他和她的家族兵戈相见,血流成河。
自从那年展怀进京,她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而她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她只是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可是自从庆王出事,她便知道这一天就要来了。
走吧,走得远远的,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要见到他了,不要见了。
风雪漫天,郭玉龄艰难而行,她身上有公主府的牌子,城门前,她问道:“驸马爷是不是刚刚过去?”
“是啊。”兵士不敢多问,想来是驸马爷忘了拿公文什么的,大长公主让人去追着送过去吧。
兵士拿着她的牌子去给城门官看过,便把城门开了一条小缝,只容一人一马通行。
郭玉龄策马而过,雪地上一排清楚的马蹄印,还没被雪花完全盖住。
她没有犹豫,顺着那些蹄印一路追了下去。
展愉和随从们骑的是军马,胭脂红的脚力自是比不上,在城里尚不明显,可是出了城,道路越发开阔,差距便就越发显现出来了。
跑着跑着,前面的蹄印便越来越模糊,终于被新落的积雪全部盖住,再也无法分辨了。
待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郭玉龄只得勒住缰绳,雪地上已经没有了展愉的踪迹,她甚至不知该走哪条路。
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展愉走了,趁着雪夜悄悄走了,郭玉龄知道,只要展愉肯说一声,大长公主一定会跟着他去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