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直等到酉时,还不见方小六的身影。穆云青有心出门去看,却又怕荔枝打趣。只好坐在那儿无聊地揪着披帛上的绣花玩儿。
时间一分分过去,秋日的夕阳照到院子里那棵挂满了红果的枣树上,轻风一吹,几颗熟透的红枣从树上跌落到地上。两只麻雀眼尖,放着树上的果子不吃,去争夺地上的那颗被摔得烂掉的红枣。
穆云青轻笑,自从枣树开花挂了青果开始,陆嫣然便整天嚷着吃枣饼。为了吃到新鲜的枣饼,一向心急的她竟然决定把红枣留到树上,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时候再打枣,以致院子里的枣树上到现在还剩有半树的红枣。
碧绿的叶子间,鲜艳的红枣如一颗颗的红豆,想思难言。第一次约会就食言,穆云青心里不由有些堵,看着身上换的新衣,生气地踢掉脚上的新鞋,拿起墙边的竹竿对着枣树就开始敲打起来。
院子上空飘来遥远的礼乐声,间杂着嘈杂的人声。
今日是当今圣上兴平帝唯一的嫡亲女儿云阳公主出降的日子。
五十名禁兵,每人拿着扫地工具,提着镀金镶银的水桶,在仪仗将要经过的道路上清扫路面并洒上清水。水洒过后,沿路设起紫丝布屏障,用以隔绝不相干之人窥看。
大明宫丹凤门前,王皇后执着云阳的手,亲自把她交到驸马武威侯手里:“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云阳回头看了眼巍峨的宫殿,麟次栉比的飞檐,在夕阳的余辉中闪耀光芒的琉璃顶,泪水眼看就要涌出眼睫,听到驸马对自己道:“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王皇后抬眸,看驸马的眼里充满了热烈而压抑的喜悦,心道:“不管往事如何,驸马到底是对云阳有意的。”她心中的不安释去大半,悄悄捏了捏女儿的手,轻道:“该上轿了。”
云阳眼中的泪水被逼回去,她实在不知这桩喜事喜在哪里。对王皇后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与武威侯成婚,崔贵妃的算盘没有如意,依靠长公主和凉州那二十万兵力,太子弟弟李冀的位置会坐得更稳些。王皇后喜她知道,但驸马喜什么?云阳虽然单纯,但知道驸马并不喜她。他们定亲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别人的未婚夫会送些小玩意,或者邀约佳人,但驸马连面都不会在宫中多露一次。她对未来的婚姻恐惧,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母亲,父亲,连从小不对付的沁阳都羡慕自己有一桩好婚姻,她能怎么办?日日的惶恐中,她的心慢慢地靠向了另一人。
驸马执着云阳的手,把她送到高达五尺、深八尺、宽四尺,镶金裹铜金灿灿的辇车里,并在云阳往上走时,体贴地提着她长长的裙摆,以妨她踩到。
云阳的脸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这个平时除了节庆日才能见到一面却不交一言的夫君,为什么忽然会如此殷勤。眼光掠过前面导引的几十名宫嫔,见众人都用钦羡的眼神望着自己,云阳赶紧低下了头。
公主站在华贵的辇车中央,目光越过重重宫阙,落在深处一座小小的宫殿上,那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被母亲庇护了十多年,如今连母亲也要赶走她,让她去赴一场未知而不安的婚姻了。
那个人,是不是早就化成了灰?公主面色呆滞地望着兴平帝和王皇后,以及以崔贵妃为首的一众嫔妃,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满面笑颜。毕竟,除了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再完美不过的婚事。
云阳正在调整自己脸部的肌肉,忽然听到下面几声惊呼,不用看,云阳就知道有一声是崔贵妃所出的沁阳公主发出的。王皇后与崔贵妃不合,云阳与沁阳也相见两相厌。哦,对了,如果这桩婚事对自己而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话,大概就是看到沁阳那明明气得要死,表面上却要端庄甜美的脸了。
云阳终于绽出了几个月来最舒心的一次笑容,她笑容端方地望着众人,紧接着她发现为什么沁阳会惊呼了。按礼制,公主出降,公主乘銮,驸马骑马随行。但云阳的驸马不同常人,他舍弃了那匹全身雪白、价值千金的千里马,走上云阳所乘的轿车,站在云阳身后。
皇后一惊,赶紧用袖子遮掩自己张大的嘴,悄悄看了身边的兴平帝一眼,只见皇帝眉目含笑,好像对此并不见怪,只对一边的礼官道:“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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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纷纷落地,砸得穆云青头皮一阵发麻,正当她仰头仰得颈酸、敲枣敲得手疼时,陆嫣然进来,一看地上全是红枣和被打掉的绿叶,心疼地叫道:“唉,云青,别再敲了!你怎么了?拿枣树置什么气?呃,对了,你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