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带来的啤酒摆在墓碑前,不顾天气寒冷,将地面上的雪稍作处理后就蹲坐在那里,原本一肚子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到底应该从哪里讲起。
如意只喝过一次酒,就是那年在草坪上喝的那一听。
一罐酒下肚,加上冬日的寒风,竟有了微醺的感觉。第二罐酒进肚后如意有了感觉,又打开一罐啤酒,然后撒在地上,仿佛是告诉那个老头——咱爷孙俩干一个。
一听酒倒出,地上新添的白雪立刻开出花来,花瓣是白色的,花蕊是灰黑色的,连之前积下的雪也化开了。
如意盯着那被啤酒追赶的雪,盯着那露出的灰色的地面,说出了第一句话:“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本该愤怒的话语,在那一刻,如意说的异常平淡,就像在说“我叫如意”时那般平淡。
如意曾经在脑海里无数次的想过要如何歇斯底里的和他说这些话,可结果却很意外,意外的是谈话的地点,她从没想过是在这里,就连交流的方式都很意外。
如意曾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个老头会如何回答自己所问的问题,而今,却只有自己问,有问无解,而且是永远无解。
他对她,从没有真正的关心过,就连最后,也选择用沉默的方式回应她的质问、数落、牢骚......
如意越说越多,不知何时到了墓前的摆台上,她侧坐着,头靠在墓碑的侧面,那小小的一角足以支撑起她。
这是这许多年来,她离他最近的一回。
也许是时间久了,她对那份爱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渴望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可怜,她不想再计较。
毕竟在他走之前,婶婶也没能生下一个随他姓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儿也没有。所以这些年来,他只能疼爱姑姑生的男孩儿,可是那个孩子是永远也没有办法随他的姓的,他的外孙。
老天爷就是这般爱开玩笑,谁的愿都不随。
第六罐快要见底时,她感觉到背包里的手机在震动。电话那头的人没等如意说话就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走?今天出来见个面吧,不然我明天就开学了,今天见不到,怕是这一年我们都见不到了。”
如意听完后模模糊糊的说着什么,可那边一点儿也没听清楚。
易明泽觉察出她的不对,问了她在哪儿。
这时的如意虽然意识清醒但嘴已经瓢了,问了多次后,那边终于听清她所处的位置。
在听到地方时,易明泽吓了一大跳,挂断电话很久后才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如意穿着黄色的羽绒服,相信易明泽会找很久。
看着双眼微闭,两片薄唇微微动着的如意,再看着地上那东倒西歪的十个空罐子,易明泽知道,她是喝多了。
易明泽看了看面前的墓碑,猜到了一些今天的事。怕如意冻坏赶忙叫醒。
她看到他的脸后,笑得异常灿烂。此刻的如意,泪水挂在脸上,眼睫毛上有星星点点的水珠,再过一阵儿水珠便会结成小冰碴。
易明泽伸手将如意脸上的泪水擦干,背起她走出这茫茫之地。然后停在人行道处,将自己书包放在马路沿上,扶如意坐在上面,想着打车带她去碰碰凉或肯德基里暖和暖和。
她怎么了,她说手机响了。
当从她的羽绒服兜里掏出手机,宽大的屏幕上显示着他熟悉的名字——方向。
他并不打算立刻接通这个电话,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找到在通讯录里存放很久的名字,看看和如意手机上的这个号码是否一致。
很明显,这么多年,这个人没换过号码,等待那边手机挂断五分钟后,易明泽第一次拨出这个号码。
当“您拨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在耳边响起时易明泽有些恼火,那边并没有接听他的电话。他收整好心情给对方发了条信息,很快,号码的主人将电话打了过来。
对方说要来接如意,易明泽表示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
易明泽带着如意坐上在路边拦的出租车,去了刚说的另一个见面地点。
在车上,看着靠在自己肩膀睡着的如意,易明泽觉得又可怜又无奈,可怜这一刻的她,无奈的是居然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墓前喝酒,还是在大冬天,也不想想自己要如何回家,如果他没有打那个电话,她不会打算今天就睡在那里吧。要真是那样,明天当地电视台一定会有一则新闻,标题为——无家可归少女在墓园偷饮墓前摆放啤酒,后因酗酒过度在陵园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