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拍卖会凑了凑,连一万两银子都没拍到,但好歹有进项,没有任何一件货品流拍。这对拍卖行的名声极为重要。对面这个结果,始终坐在角落里暗暗观察的石咏稍稍松了一口气。
药材商人那里,唯有钱老板一人兴高采烈,他正缺虎骨,便求仁得仁,拍到了一件好的。其他人大多心事重重,齐齐都看着王开和。
王开和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众人眼神的变化,有些人正羡慕地望着钱老板,觉得钱老板光靠这一副虎骨,大约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了;也有些人带着疑惑盯着王开和,从原本无条件的信任,到渐渐地起了疑心。有些人甚至悄悄凑到王开和身边,问:“王老板,这往后又拖了十日,若是十日后之后我们还是拿不到参……主顾那边,恐怕开罪不起。”
王开和只冷着一张脸回复:“你的主顾开罪不起,我的主顾便是轻易好开罪的么?”若是再这么下去,王开和自己的药材商行也难以支持。
对方便讪讪地退开。
王开和为这些同行们的反应感到心烦意乱,忍不住挥挥袖子,道:“大家都散了吧,后儿个午时,还在行会老地方见!有什么就都那时候议一议呗!”
隔了一日,永济行附近不远处一座叫做“福顺茶楼”的地方便被王开和包下。京城里几乎所有牵扯到药材生意的店家,掌柜与老板,大多赶来了。茶楼伙计给每一桌都上了茶和茶点,可到了这个时候,丰盛的茶点却无人敢用。
“王老板,您给个准话,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参?”
“王老板,这回真是我们在拍卖时拒绝出价,便能拿到参吗?”
有些人一急,说话之际就不太留情面,站在远处高声向王开和发问。
王开和则温和地站起来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他自己也始终觉得焦躁不安,旁人的心情他自然能够理解。可是这背后的弯弯绕岂是在人前能说出口的?
出面要求他抵制内务府人参拍卖的大人物说得很明白,如果这次内务府流拍,或是没有拍出合适的价格,与人参价值相当的库银没有及时送入内库,就立时会有人在御前告十六阿哥一状,告他懈怠差事,中饱私囊。倒是十六阿哥自然会剥夺人参的处置权,内务府会依旧按照原有分派发卖的方法,向以前这些大户销售人参。
但是他可不能在这里“直言不讳”,只能大致安慰,说:“我王某人得到的消息是,甭管拍卖是十日前还是十日后,总之只要这次人参‘流拍’,我等就能马上得到与以前一样品相与数量的人参,而且可能会有折价优惠。”
王开和晓得,优惠是不大可能的,能买到参就不错了,但若是不应允下来,很有可能他们就没法儿继续这药材生意了。
他的话刚说完,忽然见到人群中坐了一个生面孔,心头一惊,但是脸上不动声色,慢慢凑到生人面前,友善地招呼:“这位爷面生,如今是做哪里的生意?”
这人看着只是个整齐干净的年轻后生,但是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一身衣裳料子就价值不菲,头上一顶小帽,帽上镶着祖母绿,拇指上套着扳指,手中持着一柄折扇不徐不疾地慢慢摇着。
“王老板!敝人姓薛,一直在南边做药材生意。今日听说京城医药这一行当但凡有头有脸的,都到这福顺茶楼中相聚。敝人一向羡慕京中人物风流,各位都是目光如炬的行业翘楚,所以今日特地托了与家中有生意往来的药材商,一起过来看看。”
此人说话略带南音,王开和立即相信了。他索性在这一桌坐下来,摸摸对方的底细,当即问:“敢问,薛老板主做那一类药材的生意?”
那薛老板顿了一顿,方才笑道:“王老板客气了,敝人祖上曾跑过海贸,多认得几个做远洋生意的西洋商人,因此做的大多是海外舶来的药品,金鸡纳霜一类。”
王开和登时震惊了,金鸡纳霜据说是西洋传教士带进来的“神药”,专治疟疾,但是市面上数量极少极少,据说是御药房特备,供宫中贵人使用的,民间几乎没有。听薛老板这么说,王开和有些不敢相信,那薛老板却也不以为忤,继续摇着扇子温和地说:“疟疾多见于南方岛屿密林瘴疬滋生之地,南边出产克制这等病症的药物,本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