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树林摸黑在玻璃烟缸里灭了烟,顺手拉住了李春花的手。
“你后来不是认了咱妈,还有了我吗?我们又有了小山子,也算是个完整的三口之家了,你还会觉得孤苦寒冷?”
李春花顺势将头歪在丈夫的肩上,说:“这回,小山子可真的要远走高飞了。从小到大,儿子可从来没离开过咱。那年偷着跑他大伯家,可把我吓死了,现在想起来心里都后怕。”
“儿子大了,总要自己出去闯世界的。我当初不是背着咱妈去关内参加革命,也就像大哥一样留在乡下种一辈子地了。更何况山子这是去念大学,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这两天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感觉孩子这是翅膀硬了,飞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胡说呢,翅膀再硬,飞得再远,这里也是他的老巢,咱俩也是他的爹妈。”
“孩子人长大了,心也大了。我总觉得,这两年他跟我的话越来越少了。将来娶了媳妇,心里更不会有娘了。”
“不会的,男孩子长大了都这样,心里有,嘴里却不愿意表达。年轻时我对妈也是这样的。”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从孩提时代说到青年岁月,从双方的父母说到共同的孩子,从眼下的生活说到未来的憧憬……不知不觉都困倦了,互相依偎着睡在一起。刚刚睡实,外面的鸟儿就叽叽喳喳叫起来,天已经大亮了。
醒来时,看见手搭在自己身上仍然熟睡的丈夫,李春花竟然有些异样的情绪,仿佛自己是这个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昨晚睡在身边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不相干的别的什么男人。
她轻轻把丈夫的手挪开,起身,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又轻轻把门关上,来到厨房,像往常一样为三口人准备早餐。她还要煮上10个茶叶蛋,给儿子留着路上吃。
昨晚喝了不少酒,这一夜,钟山睡得踏实。一觉醒来已日上三杆,早餐的米粥都晾凉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意识到今天就要离家远行了。像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的战士,只等着军号吹响,开赴战场。
☆、第三十二章 求学远行
青山开往江城的火车是过路车,下午四点五分剪票,四点十分发车。不到三点钟,一家三口人就来到火车站。
钟树林特地给文化局老干办打了电话,申请了一辆小轿车,理由是送儿子上大学,行李多。在职时,钟树林从来不用公车跑自家的事,回老家柳树屯,都是乘坐公共汽车。这次,他要风风光光地把儿子送离青山城,送去上大学。
下午两点半钟,黑色的上海轿车准时停在楼下,司机小马爬上三楼,帮老局长一家把行李搬到楼下,打开后备厢,一一装好。一脚油门,车拉着一家三口飞快地向青山火车站方向开去。
三人把行李托运手续都办好了,已经在候车室座椅上坐定,林美惠才款款地走进候车室,东张西望,终于在一处靠边的座椅上找到他们。
离开校园,到艺术团报到后,她的装束打扮更加大胆也更为出众。一袭白色无袖人造棉连衣裙,腰束大红色宽皮带。脚上是米白色半高跟羊皮凉鞋,腿上还套着黑色丝袜。头发重新烫过了,别着精美的发卡,更显时尚。脸上化了淡妆,蛾眉淡扫,腮红若有若无,还涂抹了红嘴唇。总之,浑身上下透露着成熟女人的美艳。
美惠把装桃子的网袋放在坐椅上,嘴上忙说“伯父伯母我才跟团里请下假来晚了”。钟山说:“没事儿,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剪票呢,车站里头热,咱俩去外边走走吧。”
二人在父母的视线里挽着胳膊大大方方地走出候车室大门。
“钟山,你上大学后,碰到漂亮女同学,会不会就把我忘了?”美惠说。
“你得一周写一封信,报告你的行踪。如果你不常给我写信,忘不忘掉你那可就不好说了。”钟山故意气美惠。
美惠当然会意,用拳头擂一下钟山的肩头:“敢!你要是甩了我,我就死给你看,说到做到。”说完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钟山被美惠半真半假的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别老死呀死呀的挂在嘴上,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死我手里可赔不起。”忽然想起美惠并不是父母亲生的,忙住了口。
二人携手拐进火车站一处背静的死角,不约而同站定,美惠转过身,将两只裸露的细长手臂环住钟山的脖子,身子也挨上去,与钟山的前胸紧紧贴在一起。钟山下意识地抱住了美惠又软又热的身体,美惠的红唇已如偷食的小鸡,猛啄一口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