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为了自己一己,留了那么多事给你们……家中母亲与两位姐姐还需你费心,这些年所有存下来的银两,我留了部分,其余的也都送回给她们罢,”谢檀微微低头,看着火光跳跃,又抚住百里春晴的手,“只是若我和夫人不诈死,太后也绝不会安心的,反而一来二去,只担心军中人心震动,踉成大祸……”
“别解释了,我都懂,”叶淳饮酒,笑中有几分苦涩,“叶某跟了你爹二十几载,又跟了你六年,自是将你也视作了亲人,你的亲人我也会善待……叶某也老了,若是与契丹必有一战,便战后即刻告老还乡,若是有机会的话,会来寻你们同聚的。”
“愿得再聚首,我的军师。”谢檀眼眶微红。
叶淳起身,将酒壶掷下地,摔个粉碎,拱手而屈膝道:“愿得一世安稳快活,我的大将军。”
说罢,又向着百里春晴,扯了扯嘴角:“夫人,军中一切淡忘便好,无需再提。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百里春晴明白叶淳在暗暗提醒自己无需将如今军中的隐隐不稳告知谢檀,心下有所迟疑,但想到叶淳孤手策划了如此一番,也是颇费周折,只差没将命搭上去了,只得咬咬牙:“军师保重,愿得一日再见。”
天边既白,叶淳与众军士身影渐渐没入逐渐耀眼的旭日之中。
谢檀开始帮着萧关与众人收拾毡帐,解开毡帐的带子和围绳,将顶毡取下,又合力将围毡取下卷好,最后一件件地置于马车上。
而百里春晴与妇孺们收拾了一些细碎的小物件,碎汗淋漓,又不住抬眼看谢檀与众人大笑谈话的神情,随他的面容而弯了弯嘴角,心中却逐渐开始了忐忑不安,不知如今叶淳和淳于书是否能真的稳定下军心,而若是三十万大军真被肖仪策动而往汴梁而去,皇城震动,京城人心惶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而如今细细想来,肖仪的意图也再明显不过了,野心昭然,只不过谢檀与肖仪多年交好,恐怕凭借着以往多年的信任,还是被蒙在了鼓里,就算是有所端倪,也被他给自我说服掉了。
萧关扬起马鞭,马匹拖着满满一车物件,颠簸不停地在草原上行进,向着一互市小集镇而去暂居以避冬。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同行的其中一辆马车上有妇女唱起了歌,悠悠扬扬,响遏行云,众人一道击掌相和,谢檀也爽朗地随着大伙儿一道笑了起来。
百里春晴望着谢檀,似从未见他如此心无羁绊地眉眼俱笑,心底有些触动,又不禁望向那营地所在的方向,安抚自己道:“罢了罢了,南平都与我们无关了,叶淳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布置好了这一切诸事,还是别再多想了吧……”
叶淳沉着眼,还没入营帐,就听到帐内传来了肖仪和淳于书争辩的声音,脚下略微踟蹰,身后就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回头见了蒋策。
蒋策的神色有些躲闪不安,叶淳明白蒋策大约觉出了什么,便也随其往人少之处行去,随后只听蒋策有些忿忿道:“此事重大,你和将军何为要瞒我?”
“就是因为事关重大,将军不愿更多人牵连其中,”叶淳道,“如今将军和夫人已远走高飞了,这军中诸事再与他无关。明日淳于书任位,今后咱俩便好好跟着淳于书便好,过些年找个借口告老还乡,再去与将军相聚也未尝不可!”
蒋策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不愿相信将军死了,专门去察看了那具烧焦的尸首,怎会发觉那尸首的胸口上并未有一道箭伤。”
“其他人不知吧?”叶淳警惕一问。
“不知,我也顺手给尸首上来了一道痕,就算再有人怀疑也不会发现端倪了,只不过……”蒋策小心地望向了营帐,只见淳于书气冲冲地从帐内而出,一脚踢翻了置于帐边的一个木桶,又忿忿地骂了上前询问的一个军士几句,黑着脸往别处走去。
叶淳低眉轻言:“看样子,此次暗杀将军一事……”
“蒋某也如此揣测。”蒋策感惴惴不安起来。
而肖仪随后阔步出了营帐,众多军士骤然围了上来,三言两语地开始打听何时替谢檀报仇一事。
肖仪脸上显出悲壮之情,慷慨陈词了一番,营地间陡然一呼百应声起,众人举起长剑,仰天呼号,情绪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