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仍有雪未化尽,花园中一片萧瑟,脚下泥泞。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皇上还命我派人去将你和夫人的尸首带回,”季邈忧心地说道,“他说,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允许你和夫人合葬一起的,他说死后与他同穴的,只能是夫人而已……檀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如何是何处境啊?”
谢檀沉沉地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回来?”季邈锁紧了眉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诈死的话就消失得彻底一点,如今皇上需要你来为他守卫皇城,但他又能随时夺走你所珍视的一切东西!北有契丹蠢蠢欲动,南有诸小国游民,民间起义不断,藩镇割据,自拥成王,南平天下早已是岌岌可危,我等也已是无力回天了!”
而又小心地凑到谢檀耳畔道:“而朝内张秀笼络了大批朝臣,外戚干政,皇上的权位慢慢在被架空,这天下难免还会有战……”
“但我那时……我不能看着我的军士们为我而丧命……而我既为朝廷效力,便也会誓死抗到最后,”谢檀声音浑浊,又直视着季邈,“季叔叔,你与我爹是挚交好友,在这种时候,你觉得我爹会如何做?”
季邈默默抬头,仰望着天边流云浮过:“你们父子俩,还真像啊。”
话正说着,一个娇俏的身影突然从一旁树上掉落下来,同时响起“哎呀哎呀”呻吟的声音。
谢檀与季邈两人忙止住了谈话,只见几个宫女慌慌忙忙地从一旁跑了回来,将那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子扶起。
女子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尴尬地看过季邈和谢檀,满脸通红。
季邈神色一慌,拱手福身道:“汝宁公主。”
“汝宁公主?”谢檀看着眼前这个蹙着眉的女子,也忙随季邈朝其鞠礼。
肖汝宁不满地唤了“免礼”,又盯住了谢檀,面露不满:“谢檀,你不认识我了?”
谢檀摇摇头,在脑中搜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你那时候不老喜欢我和四哥在一起玩耍的吗?”肖汝宁嘟着嘴,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么会记不得我了呢?你此前与我二哥关系也很好啊,我常常到太学来看你们的,有时候还会给你们都带吃的玩的,你都忘了?”
谢檀仍是一脸茫然,忍不住左右顾视了一下,想找借口离开。
而肖汝宁见谢檀此种神情,不满地一跺脚,咬着牙又道:“听说你娶妇了?”
“是。”谢檀回过神,应着。
“哼,娶了我二嫂?”肖汝宁补道,讥诮一声。
而谢檀已经黑了脸,季邈急忙出面,拦在谢檀与肖汝宁之间,对肖汝宁道:“公主,我与谢大人还有事要说……”
肖汝宁一把将季邈往旁推了推,不客气地又对谢檀道:“娶个二婚妇人有什么了不得!真不知道那百里春晴有什么好,让我皇兄念念不忘的,而你谢大人好歹也是名冠汴京,居然会拣别人吃剩的东西,你嫌不嫌啊……”
“公主,如此说话可不好了,”季邈也听不下去,拉了拉早已一脸愠怒的谢檀,“我们先走吧,禁军那边还有事需处理,别耽搁了!”
谢檀被季邈紧拽着而走,耳畔还有肖汝宁不满的声音回荡,紧憋住了气,直至停下了脚步,才是怒不可遏地一拳锤在了一棵树干上,树上不多的几片枯叶掉落下来,伴着一点积雪。
“先帝膝下就那么一个公主,被宠坏了,”季邈忙宽慰着,“一个小女子之言,你也别往心里去。”
谢檀双目微红,也感鼻酸。
想起百里春晴曾和自己道过耶律文叡与她所说的污言,一时也竟不知如今回到汴梁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若是远离此处,无人知晓身份,自然不会再有人谈及所谓二婚,而汴梁城内遍地旧识,只怕是自己根本无力替她挡了所有的飞短流长。
绣了龙纹样的皂靴踏上了廊道,有雪迹留在石板砖上,脚下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悄然接近那个正靠坐在廊下的娇小倩影。
肖衍感到胸口如被猛锤击打,几乎连魂魄都快要被震出体外,本是天气寒意凉凉,浑身只止不住地向外冒着细汗,喉咙干渴而不可言。
好像只有曾经焦急等她回应是否愿嫁给自己时,才如此紧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