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前行,兵戈之声渐弱,也不知跑出去多远,那军士才止停了马匹,百里春晴已忍不住胸口翻涌,快步下了车,扶住一棵树便开始吐了起来。
军士擦了擦额上的汗,抱歉地看着百里春晴,又只得将目光移开,说道:“夫人先歇一下,军师说了他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嫚儿替百里春晴拍着背,看着天边夕阳昏黄,隐隐约约仍有交战声响肆意。
再至夕阳已落,暮色降临,复再听闻又有马蹄声接近,火把通亮地透过树林照射了过来,不知是敌是友,军士只得先让百里春晴几人坐上了马车,自己也扯紧了马缰,只待不时以逃。
不想那马蹄声渐近后,又再远。
百里春晴与灵南嫚儿面面相觑,而那军士则已不安起来,驭马再复前行,一夜再向南而奔走。
直至天边泛白时,才在一条河边歇下,让马匹吃草饮水,百里春晴也忙下马歇息,吃了些干粮,又觉反胃不少,躲到一旁小树丛中吐了好一阵子,脸色苍白,浑身没力。
而却听见有人声接近,口中音色不与中原人相同,回望见灵南几人远远,只能小心地不敢出声,再透过繁茂树丛,看见两个汉人装扮的契丹人行了过来,找了个隐蔽处方便,其中一人打着哈欠道:“也不知这五皇子是何打算……”
“我们负责送信,别的管不了,”另一人道,“但看他那样子,怕是早已起了祸心,早晚的事吧。”
百里春晴捂住了嘴,瞪大双眼。
而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道:“这南方的藩王如此着急起军,羽翼未丰,占不得什么好处,更何况是谢檀领军……”
另一人嘿嘿一笑:“这便是那肖佑的谋划吧?”
“说的也是啊。”两人笑议着,再往北行远。
五皇子肖佑……先帝以狂妄自大胁迫东宫的罪名将他流放至琼州,而那人自己自然也是相识,知道他锋芒太甚又心狠手辣,不想他在琼州果然也不甘心,南平正是危难之时,社稷动荡,难怪他也要趁机再北上了……
而若是再起祸事,契丹和肖佑南北夹击,肖氏天下必将危于一旦。只是谢檀首当其冲,定然得率军出征,恐怕那时也不再那么容易了。
百里春晴心有戚戚地回了河边,灵南和嫚儿见其脸色不好,以为只是呕吐之故,急忙扶了百里春晴上车歇息。
百里春晴靠坐在车厢内,身子不爽,心中更是担忧不已,恐怕此战更不得绵长而耗了军力,还得尽快告知谢檀才可。
于是掀开马车车帷,对那军士道:“可知大军如今大约在何处?”
军士点点头。
“现在就去!”
狼烟烽火连天,已死之人遍野,谢檀独坐在一片狼藉战场之内,剑尖指地,一滴一滴的血沿着手腕流上剑身,再落入黄土间。
眼前叛军首领嘴角扬起,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谢檀脸上,再仰面直直地倒下地。
谢檀也敢浑身没了力,脚下软了软,就已单膝跪地,捂住手臂上一道刺目血痕,咬牙叱骂了几句,蒋策就已一脸尘灰地跑了过来,扶住谢檀:“去处理一下伤口。”
一战告捷,但仍旧死伤无数,谢檀回头望过那一片尸殍遍野,勉力直了直身子,对蒋策道:“若是无战事,该多好。”
“纵使天下太平,也难免有战事,”蒋策替谢檀裹着伤,“倒是将军你看不得死伤,当初就不该再回南平……”又想了想,“如今夫人既然有孕在身,不如回汴京后,你便去与皇上说吧。皇上就算再放不下夫人,总不得这情况下还是念念不忘。而那公主……既然只是下旨赐婚而未行大婚之礼,算不得嫁娶,你也别心存愧疚。”
“我并未对公主心存愧疚,只是觉得对不起阿晴,”谢檀垂眼道,“要不是公主非要嫁给我,阿晴也不会被她记恨上,险些被害了性命,还有孩子……”
“孩子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蒋策说着,站起身来,遥远着一片狼烟浓雾间有了隐约的马车轮廓,笑了起来,“喏,你孩子他娘来了。”
大军又再择地重建了营地,篝火燃起,众人饮酒欢呼大胜。
谢檀沐浴完毕回了营帐,看见百里春晴坐在榻边借着火光,替自己缝补着一件素衣,嘴角弯了弯,靠了过去:“夫人真贤惠,谢某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