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拦不住,而又听着百里春晴一声接一声渐渐低微的痛苦叫声,只得赶快去照顾百里春晴,便任由了谢檀留在房内。
谢檀在床边坐下,捏住百里春晴汗透的手,鼻息间全闻到血腥味,犹如曾在战场之中那样。
只是与契丹人交战之时,那股味道好似会令人绷紧了全身,会使人杀红了眼,而这小小屋内的萦绕的味道却令自己心内万般痛苦,仿佛一刀一刀地割破着皮肉,却不夺命,如钝刀子杀人。
“阿晴……”谢檀轻唤了一声,感到手中百里春晴也回力握了自己的手一下。
又是几声低哑了嗓音的苦痛,谢檀眼泪掉了下来,伸手去替百里春晴擦拭额上汗水,又拂去她眼角不小心也流出的泪。
百里春晴咬紧了唇,唇上浸出血,低沉地唤着疼痛,让谢檀忽而想起那年与百里春晴从耶律文叡的营地离开,遥遥看见萧关赶着羊群往毡帐走去,那些低矮的毡帐散落在初绿的草原上,有清脆的铃声,还有悠扬轻柔的歌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耳畔。
“谢檀……”百里春晴低哑着声音,咬住疼痛,“等孩子出来了,我们……我们一家人……去那个小镇……好吗……”
“好,好……”谢檀揉着百里春晴的手,虽早已看不见以后,但此时却只得如此应着。
百里春晴苦痛而撕心的□□不止,而耳中却也听到屋外不断传来的多而急促的脚步声,已将屋外团团围住。
谢檀心中万般纠结焦虑,既愿孩子能早些出世,免得百里春晴再受苦痛,可也知道孩子一旦呱呱落地,恐怕这夜便是自己的归途……
手心之中,感到百里春晴已失了力气,柔弱无骨,气息奄奄。
稳婆的声音恍如隔世,只有一脸紧张忧惧的面容呈于眼前,急促地舞动着双手,嘱咐着百里春晴再使最后一次力。
百里春晴试图微微直起身子,望向了窗外,再转头去看谢檀,嘴角用力扯出了笑容,嘴唇嚅嚅,浅音含混,添了担忧和慌乱。
而谢檀急伸手拖住百里春晴的身子,颔首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声婴孩的哭声传出,腹下空落了一下,再伴着另一个婴孩的啼哭,娩出了双生孩儿。
稳婆大喜道:“是姐姐和弟弟!”
门外的脚步声已涌上前来,百里春晴的声音清晰了一些,用尽全身力气揽了谢檀一下:“谢檀,快走……你快走啊!”
话音未落,房门被撞开,晚秋清冷的风流入,谢檀急扯过被褥盖住百里春晴的身子。
再眼见着窗上投下了肖衍熟悉的身影,伴着一世帝王冰冷的声音:“抓谢檀,夫人和孩子带入宫中!”
皇城侍卫涌入房内,却是颇有忌惮地围住了产床,并未敢轻举妄动。
稳婆大惊失色:“这……这这……这便是那血光之灾啊!”
两个孩子的啼哭声未止,稳婆急忙将孩子交到百里春晴手中。
百里春晴眼里看着谢千一和谢向晚姐弟俩因哭泣而涨得通红的面庞,再冷眼瞥过了屋内众多侍卫,最终落目在肖衍的身影上,咬咬唇,眼泪落了下来,又抬头对谢檀轻声道:“夫君,你来抱抱我们的孩子……”
谢檀在床榻旁坐下,伸手抱过谢千一,眼角有笑,用自己的脸贴在了谢向晚小小而柔嫩的脸颊上。
谢向晚突然止住了哭泣,慢慢抬起了小手。
谢檀也抬起头,俯身向着谢向晚,让他触到了自己的脸,脸上展出笑容,再又落下了眼泪。
“谢檀……你带千一走,这样子,肖衍或许不会抓你……”百里春晴轻声说道,泪眼朦胧。
而门外又传来了肖衍怒急而道的旨意:“快,给朕抓人!”
众侍卫已围上来。
“阿晴,我不能拿千一的性命来赌……”谢檀将谢千一放到百里春晴怀中,眼神落寞下来,有茧的掌心抚过百里春晴的脸颊,“我不顾前线安危,弃军而来,本就是不可赎的死罪,如今能见你和孩子平安,我死而无憾……”
谢檀手上被人牢牢缚住,脸上仍是带笑地望着百里春晴,目光如脉脉春风,悠扬而有凤箫声动。
百里春晴喉咙沙哑,竟也出不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