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瞥了一眼太后,见太后没有再语的意思,只得拱手向着肖衍,声音沉重:“向南……迁都江南。”
一言落于大殿之内,有低低哭声骤起。
寒风忽而肆虐刮动了门窗,咿咿呀呀地沿着廊道灌入了殿内,呜咽如泣如诉,震得肖衍胸口发疼。
侧眼看向太后,见太后深锁了眉头,半晌后才也重重地点下头。
再抬眼看向窗外,天色明亮,犹似春和景明。
大雪如鹅毛般簌簌落于皇城之内,将一切都慢慢覆盖。
如百里春晴所言,自己终为亡国之君。
皇城中众人仓惶地收整着一切,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出了城门。汴梁城内百姓也随之整理了家当,随着南迁的天家一道向着江南逃去。
百里春晴坐在屋内,拢着手炉,看着宫人们慌慌忙忙地收拾着众多物件,心中凄凉。
没想到南平百年基业,竟真如此便丧去。而再细追之下,自己仿佛真的是那害了国破的红颜祸水,更觉难以承受。
“阿晴……”肖衍走入屋内,如从前一般地唤了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抬头见肖衍冕服加身,气宇轩然,似乎又有了几分从前那二皇子神采飞扬的模样。只是想四顾看下这将倾的皇城,悲怆不已,也忍不住落了眼泪。
“阿晴,与我去花园中走走吧。”肖衍微微笑道。
百里春晴颔首,随肖衍一道走入花园内。
隆冬时节,又刚落过大雪,花园内显得颓败不已,花草尽枯,万般萧瑟,枯枝上还积着一点雪,一卷寒风袭过,雪被吹散落下。
肖衍指着一处,对百里春晴道:“可还记得那地方?”
百里春晴随肖衍手指方向望去,点点头:“你我在那里初相识。”
“是,谢檀也在那处初识了你。”肖衍淡淡说道。
已是许久没有听到谢檀的名字从肖衍口中说出了,百里春晴有些恍然,眼前似乎也再可见那个八岁的总角女童,得意地扬起下巴,对着眼前的漂亮男孩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二皇子?你叫什么名字?”
肖衍挠了挠头,认真答道:“是……我叫肖衍。”
“肖衍,那若是我忘了带桃木剑的话,你还会保护我吗?”
“好……好的……一定会的……”
往昔在目,却是流年般遥远。
只是那时自己并不知道,谢檀也正在一旁看着自己与肖衍的对话,有些懊恼为何会让肖衍来与自己搭话,从而错失了多年。
“阿晴,你还想谢檀吗?”肖衍眼角有了皱纹,声音有些浑浊。
百里春晴沉吟一瞬,再点了点头:“想,一刻都未曾忘却。”
肖衍扶了百里春晴上马车,又细细嘱咐着赶马人要一路保护百里春晴的安全。
正要放下车帷时,百里春晴终于还是忍不住执起了帷帘,对肖衍问道:“你不上车吗?”
“你先去,我随后便来,”肖衍浅淡地笑着,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水,继而沿着脸颊落了下来,“阿晴,你想去何处,都可以去了……”
“肖衍……”
肖衍垂下双眸,有声音如曾经清澈,传入耳中:“阿晴,我爱你,永生永世……”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覆盖了肖衍最后的辞别,皇城渐渐变得渺远,自己在这其间被困多年,初次驶离。
皇城之外,汴梁城繁华不再,无车水马龙,亦无人声鼎沸。而皇城之内,那个伴了自己多年的男子,从少年始,于中年止,此生也永无再相见之日。
因自己心头,还有更为思念而想见之人。
“夫人想去何处?”赶马人问道。
“去北方,”百里春晴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去摩诃镇。”
肖衍站于皇城城墙之上,遥望着那一辆马车没入了夕阳光照之中,渐渐消逝于眼前,朦胧隽永。
手中仍捏紧了那把老旧不堪的梳子,梳齿嵌入皮肉,磨出血迹,而那人也嵌入了命里,如月色盈水间,朱砂烙心头。
大雪覆盖了草原,看不清道路,寒风不停地灌入马车车厢中。
百里春晴不住蜷起了身子,又想起那年初入草原时,自己一路哭得沙哑了声音,不知会被嫁给什么样的一个人,恨不得立马就掉头回汴梁,而如今却是自己主动从汴梁出来,只身到边塞,去找那个曾经不愿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