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作者:时镜(562)

2018-05-16 时镜

  不知道。

  不了解。

  也无法寻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昔日叱咤风云,翻覆朝局,如今也不过是这堆满了雪似的灵堂里, 一具逐渐消亡于世间、终将化作黄土的躯壳。

  陆锦惜的心底,无端端充满了怅然。

  她停步在灵堂前,朝里面看去,便看见了顾觉非正在点香的身影。

  几天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显得苍白而枯槁。好几副药灌下去,才勉强恢复了神智,又强拖着病体守灵。

  孟济想过要劝。

  但陆锦惜知道劝不住的,便放任他去了。

  好在那一场大病只是要将胸臆中压抑已久的某些东西释放出来一样,只凶险了一场之后,便再未有反复。

  所以现在的顾觉非还能站得住,没倒下。

  这些天京中但凡与老太师有一点交情的都已经来吊唁过,只是时逢薛况造反,朝廷正乱,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人人都表示着自己的遗憾与同情。

  他们从不当面问老太师缘何去世,可私底下的议论,只怕早已沸腾如潮水。

  是寿终正寝,还是畏罪自杀?

  谁也不知道答案。

  太师府的消息在严令之下,一点也传不出去,只任由旁人猜测着。

  此刻的顾觉非,穿着一身重孝,手中捏了四根香,慢慢地点燃,背对着门口,口中却问:“查得怎么样了?”

  “嘴很硬,打了一夜也不肯说。今早按您的意思,让人把他牙敲掉了一排,才老实招了。”

  站他身后的是孟济,声音低沉而谨慎。

  “跟夫人先前怀疑的一样,也与您所料不差。是宫里面派来的,只说来问老太师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手脚。但老太师滴水不漏,声称绝无什么错漏之处,该毁掉的也都毁掉了。他便回宫复了命,并没有想到……”

  香已点燃。

  明亮的火星在顶端燃烧,又慢慢地落下去,其所爬过的地方,都渐渐冷却,成为了惨白的灰烬。

  顾觉非于是忽然想,这香与人是很像的。

  他苍白而干裂的嘴唇,不见半分血色;原本丰神的面庞上,两颊已微有凹陷;一双深邃的眸底,则铺满了一种常人难以探查的淡漠与冷酷。

  他的身上,藏着隐约的忧悒。

  但不管是他身后的孟济,还是门口的陆锦惜,都无法从他身上窥见哪怕半分的颓丧。

  父亲逝世后那短暂的软弱,已经彻底为坚硬的外壳所包裹,不给任何居心不良者以可乘之机,如一面铁墙般坚实、可靠。

  从此以后,他是顾氏一门的主心骨。

  从此以后,他的沉浮牵动着满门的荣辱。

  顾觉非躬身拜祭,将那一炷香插向了香炉,起身后又注视着眼前的灵位,注视着上面那几个原本熟悉的字。

  过了一会儿才道:“既问明白了,便处理掉吧。”

  “是。”

  虽觉得这声音实在太过淡漠,且藏有一种以往的顾觉非所不应该有的冷酷,孟济也不敢有半分的反驳。

  陆锦惜便是这时进来的。

  她身上所有繁复的、明艳的妆饰都卸了下来,一身的缟素,只让风铃将药递给顾觉非,道:“事要紧,身子也不能倒。大夫开的药还要喝上几日呢,还是先喝药吧。”

  顾觉非转过了身来,默然无言。

  他从风铃手里接过药,温度是刚刚好,便一口气喝了,又将药碗放回她捧着的漆盘中。

  “啪嗒”地一声轻响,是瓷碗的底与漆盘的底碰撞的声音。

  陆锦惜看见了他的手指。

  修长的,可此刻看上去竟像是一把枯枝,了无生气。

  心底骤然有些钝痛。

  这些日子以来,顾觉非的话都不多,好像昔日那个健谈的、善言的顾大公子,已经湮灭于尘埃中,再找不见半点的影子。

  她的话也自然地变少,无法不沉浸在他的苦与痛之中,感同身受。

  太师去后,停灵三天下葬;如今是第七日了,今日一过便算是过了最紧要的头七。

  如今这局面,无法容他为太师守孝。

  所以有一些事情,也总应该让顾觉非知道——

  毕竟,这或恐是老太师临终前唯一留下的遗愿了。

  送完药后,陆锦惜并未离去,而是将那一卷棋谱取出,看了片刻后,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递向他:“这是太师大人不久前着人送来的棋谱里发现的,我想,该对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