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现在什么都别说,我先带悦眉妹子回去吧。”董馥兰流露出明显的关怀之意,又要去拉悦眉的手。
“我不去!”在那双柔白小手伸过来之前,悦眉转身就跑。
“悦眉!”云世斌大步上前,右手猛然拉住了她,回头望一眼岳父和妻子,左手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急急嘱咐道:“?顺着这条街走下去,会看到一间尚宾客栈,?先住下,尽管挑最好的房间,我再去找?。”
“我不要!”悦眉打掉他手掌里的银子,拔腿跑掉。
大街上闹烘烘的,一场闹剧宣告结束,董老爷铁青着脸走回布庄,云世斌则是温柔地扶着董馥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两人谈了几句,她回头望了一会悦眉离去的方向,再让丈夫带进了董记布庄。
人群逐渐散去,然而嗡嗡的耳语声已经在市井间传了开来。
“九爷,还进去拜年吗?”祝福拿起拜年礼盒,晃了晃。
“看来他们心情不太好,明天吧。”
“不知道耿大姐跑哪儿去了哦?”
“去瞧瞧。”祝和畅说着就走。
直觉告诉他,小姑娘既然一身灰土,可见她已用尽盘缠,更有可能是撑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走来京城。
他是不是很缺德?只留二十两给她当路费,为的就是让她知难而退,希望她养病时可以静心想想,上京来闹是没用的。既有一技之长,不如寻个安稳的差事,找个好人嫁了,不值得再为云世斌耗费心神了。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小姑娘倔得很,才不领他的情。
“九爷,她不是烫手山芋吗?”祝福很好奇他的心态。
“她再怎么烫,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北方京城,也都冻僵了,更何况还是一颗受伤的芋头。”
“喔,这我明白,她的心受伤了。”祝福哀号一声,摸上心口。
“你这不是西子捧心,你是东施效颦,难看!”祝和畅大摇其头,“你忘啦?她的脚让狼给咬了,这会儿恐怕还没好呢。”
唉,果然有鬼,他祝九爷怎么想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碰上他,算她幸运,他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流落街头,好歹再施舍一些盘缠,开示她一番道理吧。
“嘘,九爷,她在那里。”
从大街拐进小巷,转了几个弯儿,就见到小姑娘坐在地上,背靠着人家围墙一角,头脸埋在膝盖弯里,小包袱弃置在一边,犹如被人抛弃似地,一人一物看起来孤伶伶的,颇为凄凉。
“九爷,她在哭吗?”
“好像累得睡着了。”哭泣会有明显的身体抖动,不像。
墙边还有残雪,她就这样坐在雪堆上,就算她不觉得冻,但冰雪湿冷,恐怕一会儿她就得换裤子了。
“喂,耿姑娘,别坐在这里。”祝和畅走近唤她。
“耿大姐,我祝福啦,?还认得我吗?我下过面疙瘩给?吃呢。”
没有回应,只有微弱而沉缓的呼吸声回应他们。
“不对!”祝和畅立刻蹲下身,扳起她的脸蛋。
那是一张完全失去血色的鬼脸,惨白得比任何白颜色还要白,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冷得像是护城河里打起来的冰块。
晕了!小姑娘竟然在他眼前晕死了?!
天哪!他为什么老碰到这等麻烦事?!人果然不能太好心啊。
“祝福!快去找大夫!”祝和畅懊恼地喊道。
第三章
二月初,隆冬的脚步慢慢走开,空气中仍带着一丝冰凉,却已不再冻得令人缩脖子遮耳朵。趁着今日太阳露脸,祝添和祝婶夫妻俩搬出潮凉的被子,摊开在院子边上的围栏,可怜兮兮地汲取屋顶斜射过来的阳光。
“好不容易可以晒日头了,九爷就是要占住院子。”祝婶抱怨道。
“待会儿还得多烧几壶茶,备些点心,这改过大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呢。”祝添见怪不怪,帮忙老妻摊被子。
祝家大院里,几条长桌长椅摆成ㄇ字形,十八条好汉愁眉苦脸地落坐,瞪视眼前的纸笔,有的人已经认命地磨起墨来。
缺口空处,摆放一张大桌,祝和畅坐在桌后,十足大老板的睥睨神态,威严地以指节敲了敲桌子,宣布道:“改过大会开始。按照惯例,先得把和记货行的行规诵记一遍。首先,三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