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维持一发不语地听着,充分表现出一个大人该有的沉稳。
“与其等法院来查封拍卖,不如我们自己先卖个好一点的价钱,扣掉给债权人的部份,也许还能给你们姐弟俩留下一些生活费。”姓张的如是说。
望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巴,我试着消化他的话所代表的含义。
他似乎在说——爸爸一生的心血将全部付诸东流了。
我倏地领悟到,姓张的也正含蓄地告诉我——我和弟弟将必须搬离豪宅住进贫民窟,也许我们身上除了够吃一餐饭的钱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爸爸,一切都失去意义了,那么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更何况,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值钱的东西逐一被卖掉,最后房子的钥匙交到了陌生人的手上。
一个月后,我和歆杰收拾着没有人要的东西,搬进了一间租来的小公寓二楼。
后来仔细回想的时候,我才领悟到。难怪那一年来,家里的佣人一个一个不见了;爸爸也决定取消信用卡,改发给我们现金,而金额也是一次比一次少。
一瞬间,我的城堡彻底倾倒了,而我也成了落难的公主。
※※※
爸爸是个孤儿,我们没有任何亲戚,事情发生的时候,除了那个姓张的人之外,就没有人能够帮我们其他的忙了。
我一个人要应付前来买房子买家具的买主,要找便宜的房子搬家,还要担心钱和往后的生活问题。
天啊!
我这辈子头一次了解到钱的重要和缺钱的悲哀。
歆杰照样早出晚归,有机会和他商量的时候,他不是恶声恶气地咒骂爸爸的不负责任,就是无所谓地丢给我一句:“随便啦!没钱大不了我去抢啊!”
他根本不肯面对现实。
幸好我的好朋友明云,替我在她家附近找到一间四楼公寓的二楼,租金便宜,但房子也相当简陋,两小房一卫一厕,墙壁油漆斑驳,不附任何家具和家电。
她拜托一个邻居用小发财车把我们仅存的“资产”载到新的住所,再帮我打点了新居的一切。
在卖家具之前,我偷偷地将我们心爱的东西暗藏了起来,免除了被搜刮的命运,像是手提电脑、CD、手机、服装首饰、照片……我并不是心疼它们的价值,我只是舍不得它们落人陌生人的手中。
弄得差不多了,我坐在投有沙发的客厅地上喘着气。说真的,我这辈子从来不曾这么累过。
明雪看看简陋的四周,不胜唏嘘地说:“真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歆予。你要乐观一点喔!”
“放心吧,我一向很乐观的。别忘了我的至理名言……”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明雪不待我说,就大声地替我说出来了。
我们相视大笑。
一段时间后,明雪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已经办休学了。”
我想起昨天到系上办休学时,教授们不赞成的眼光。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明雪和歆杰在内。前者,我相信她绝不会赞同;而后者,我不确定他是否关心。
“什么?只剩一年多就可以毕业了。这样不是太可惜了吗?”明雪大叫。
“我必须要工作啊,房子要钱,吃饭要钱,歆杰上学也要钱,我不工作行吗?”我无可奈何地说。
“歆杰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我想他不会在意的。爸爸的死对歆杰是个很大的打击,只是他用不在意来掩饰自己。”
从小弟弟就依赖我这个姐姐,我也以他的保护者自居。记得小时候歆杰最爱坐云霄飞车,常拖着胆小的我陪他坐遍所有游乐场的云霄飞车,我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一次一次地顺着他、二次一次地忍受快速旋转所带来的刺激与恐惧,让我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现在想想,云霄飞车不就像命运的转轮一样,带你上天下地,体验人生的高潮与低潮,甚至让人心脏病发作?
“歆予,难道你都不替你自己着想?你的学业,你的前途,还有你的王子呢?”明雪不死心地继续游说,希望我能改变心意。
我知道她认为软杰已经不可救药,休学的人应该是他。
“明雪,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无论如何我都会让歆杰读到大学毕业,甚至于出国念研究所,爸爸一向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我从爸爸看他的眼神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