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我依旧习惯不改。
离开书店时,已经下午六点了。中午没吃饭,胃有点不舒服,几滴雨点洒在我身上,我呆愣的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啊!我没带伞!
才刚领悟,老天爷便不作美的降下倾盆大雨来,雨滴由涓滴一般到如花生米般大小,接着整盆水都倾倒了下来。我忙跑向离我最近的骑楼避雨,刚安全抵达。便瞧见街上的行人如鼠一般的到处逃窜——这场雨,真是老天爷的一场恶作剧。
正逢下班时间,人潮车流汹涌,我身边剩余得空间逐渐被躲雨的人群给占据。
表面的秩序因为一场疾雨的缘故,全都脱序了。
我位处的骑楼刚巧加装了一具公用电话——投币式的。脏污的话筒,看得出平时被使用的频率少得可怜,但因这一场雨而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这个骑楼,前无可依,后无可恃,与其他店家有数尺之隔,雨幕将它彻底的与外界隔绝,那一具青蓝色的方形机器成为与外界沟通的桥梁;雨丝一行行,像铁幕的栏杆。
“喂,是我,我现在在天桥路……我不管,你快来接我。”
是情人吧!那语气听来撒娇黏腻——不能怪我偷听,实在是讲电话的那女孩嗓门大了些,不知怎的,她的话里有那么一丝炫耀的意味。
我的直觉向来是很敏锐的。
五分钟后,我总算明白。
一辆拉风的莲花跑车停在骑楼前,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里头的男人带了墨镜。女孩雀跃地奔入雨中,坐进前座,不一会儿,莲花跑车子弹也似的驶向远方。
话筒一再的被拿起,又被放下。
直至沉寂许久——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铜板,犹豫了一下,投进电话里,伸出手指要按号键,手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又无声无息的放下。
挂回话筒,将硬币握在手中,突然胃部一阵痉,我皱紧了眉,蹲下身子。
这雨不下一个晚上是停不了的了。
我抱着肚子,将脸埋进臂弯里,感觉身旁的人杂杂沓沓。
“小姐,能不能借个硬币?”一个男音在我耳畔响起。
要打电话的吧!我伸出手,硬币在掌中,感觉另一只手轻轻拾起那个铜板,指尖的余温残存在我掌心。
“谢谢。”
“不客气。”我有气无力的说。
那人的位置离我很近,我听得见他拿起话筒的声音。
“喂,请找杜秋凉小姐……不在是吗?是这样的,我想亲自来向她道歉……”
同名同姓吧!真巧,世上有人和我叫一样的名字。可是——这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奇心的驱使,我抬起头,想看看那男人的模样。
“杜小姐,你的电话。”他将话筒递到我的眼前。
我一时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你?”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是我一辈子的恶梦。
“是我。”他将话筒挂好,把硬币塞回我的手中,连带着将我拉起来。
“真巧。”除了这句话,我不晓得我还能说什么。但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吧!就跟这场疾雨一样,淋得人措手不及,全是老天爷的恶作剧。
“是啊,真的好巧。”
我别过脸,不再搭理他,期盼这场雨快停。
“你一个礼拜没去上课了?”他突然说。
我猛地回头,心里纳闷得紧,他怎么知道?
像是窥透了我的疑问,他做了解释:“你同学说的。”
可能是因为在身份上,他是个教授,而我是学生的关系,我有一种做贼心虚的困窘,使得我急切辩驳道:“那是因为我感冒了。”
“现在好些了吗?”没想到他居然这样的问。
废话!没好点儿,我会出来闲逛。我在心底偷偷骂他问了一个笨问题。
“快七点了,请你吃个饭好吗?”
“你要请我吃饭?为什么?”
“向你道歉啊!愿意接受这个邀请吗?”
我睁大眼盯着他瞧,一阵不识时务的咕哝声自我空空如也的胃里响起,像一记闷雷,与滂沱大雨中隆隆的雷鸣声相呼应。
他轻笑出声,我则面红耳赤的想找个地洞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