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出了枢国战败,荣沁公主前往翀越国和亲一事,慕琏因缘际会成了自己的舅舅,礼部侍郎苏寇文的女婿,同时受到靖平王爷的提拔,官运亨通,直到坐上了吏部前侍郎的位置,等于无形中跟靖平王爷一派绑在了同一战车上。此时,若再起结交吴鸾的心思,未免有与政敌暗通款曲的嫌疑,自然也就作罢。却不想吴鸾不声不响地竟然主动邀请了自己到他的别院里,慕琏一时半会还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见慕琏还是有些拘谨,吴鸾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伸手携了慕琏走进左侧的凉亭,在还没有下完的残局前站定,“慕兄可有兴致陪本侯把这局残棋下完?”
“下官棋艺不精,怎敢与侯爷对弈!”
“何必妄自菲薄,不过闲来无事,消遣作乐而已。”
“那……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两个人分坐两头,各执起一色棋子。方才离得远没有在意,这时候才发现黑白两色棋子,黑的是用上好的黑曜石做成,白的则是用羊脂白玉打磨而成,莹润圆滑,触手生温。联想到之前吴鸾遣人送拜帖的那个沉香木的盒子,饶是在博物司见惯了珍宝的慕琏也不禁为这种天潢贵胄的奢华生活而感叹。吴鸾的贵气,不似毛昊轩他们那种能够从衣着、服饰上看得出来,相反,他的清贵低调却不失华丽,如他的人一样在不经意间令人惊艳。视线落到棋盘上,这是一局整体上胜负未分的残局,黑白棋子形成对峙之势,互不相让,看似已经成僵局,里面却暗藏乾坤,胜负尚不能定。
“那……本侯先?”吴鸾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从棋盒里夹出一枚黑子,刚要落下,又停住了,“只有棋没有曲,未免无趣,来人!”一个家丁立即走上前来,垂首等着听吩咐,“去把司琴叫来!”
须臾,一个身着鹅黄衣服,外罩淡绿纱衣,头戴镶玉攒珠蝶恋花金步摇的女子,怀抱着一把古琴款款走来,“司琴给侯爷、大人请安!”身形袅娜,仪态万方,倒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细瞧上去,竟然跟苏沁有几分相像,却没有苏沁的那股灵气和韵味,不过仍旧惹得慕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不快与慕大人把盏?”
“是!”司琴缓缓起身,把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走上前来,右手擎起鎏金的酒壶,左手轻轻撩起右侧的衣袖,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臂,微微一倾,透明的酒液就欢快地流进了两个酒杯里。
慕琏望着那一节珠圆玉润的手臂,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进尚书府,初遇到苏沁时的情景,不觉与眼前人的影子重叠了起来,恍惚间听到吴鸾叫了两声“慕兄”才惊诧地回过神。
“下官失态,请王爷见谅!”慕琏略显局促地抬头,才发现那个被叫做司琴的姑娘已经抱着琴在两人身侧坐定,十指波动间,幽幽的琴音婉转流出,如涓涓细流,缠绵轻缓。
“呵呵!”吴鸾笑了笑,一手擎起酒杯,一手稳稳地在棋上落下一枚黑子,“本候已经说过,这是在外面,慕兄不必如此拘谨,此处风和日丽,又无案牍劳形之公务,正好适合听琴下棋,修身养性,且有如斯美酒与美人相伴,慕兄尽可自在随意,不必拘泥于那些个繁文缛节。”
话虽如此,但慕琏心知肚明,这位向来与自己没有什么交情的小侯爷突然下帖把自己请来,绝不只是想跟自己听琴下棋而已。所以面上虽然放松了不少,但心里却是备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地等着吴鸾下一步的动作。
☆、第六节
两人下了一会儿棋,因彼此都很谦让,倒也没分出个胜负。司琴已经弹完了一曲,十指翻飞间又换了一曲。此曲比之前更显悠远,柔和,配上鼎炉里徐徐飘散出来的安息香,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慵懒起来,慕琏觉得自己有点昏昏欲睡。此时,吴鸾却突然开了口,“慕兄此去沛淩做了不少事情啊!”慕琏悚然一惊,顿时困意全消。
沛淩,位于枢国最长的水域鄞江的分岔口,作为重要的漕运以及商贸关口,沛淩一直是朝中官员求之不得的外放地。然越是繁华富庶的地方,越容易滋生腐败。沛淩因漕运发达,一些规模较大的漕运大户经过几年的发展渐渐结成了帮派,与当地官员相互勾连,除了收取朝廷规定的躬耕税、丁税、户税、以商税外,还多方巧立名目,擅自收取高额的“渡河税”、“上路税”、“安夜税”等等数十条税款,致使百姓苦不堪言。若是敢有违背不交或是交纳不及时者,轻则被排挤,无法在沛淩从事商贸往来,逐渐萧条落寞,一贫如洗,重则举家在一夜之间被血洗满门的也比比皆是。在这种官府负责收税,帮派负责清扫不守规矩的异类,所得收入再行划分的模式下,久而久而,竟然在沛淩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利益网络,使往来船队和商贾们既惧怕官府和帮派的力量,为了生计不敢不缴纳重税,又因为被盘剥的太厉害而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