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呼出一口白雾,揉着双手。
如此气候,他便是习武之人,也觉寒冷。他忍不住上前靠近,劝道:“姑娘,天太冷了,赶紧回屋,可别着寒了。”
除夕今晨,他一入院,郁青便让他跟着从致。而她却立在老梅树下,或仰首或垂目,任风雪侵袭,又不着一言,举动意味不明。
这颗老朱砂梅在梅院内是有特殊意义的。一直由丰叔亲手打理,不假于他人之手,寻常也不许旁人于树前打扰。
梅树红了一季,又绿了一季……也不过是自然之景,却不欲他人欣赏。
从致微偏首,见高壮的阿阳被白雪盖头盖脸,染了一身雪白。她不禁轻笑,拢了拢披风,抖落一地雪花,大步走向他。
停在离他两步开外,她伸出小手,拍掉他身上的雪花。
噗哒……
噗哒,噗哒……
积雪掉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响声显得异常刺耳,声声敲打心口,如雷鸣鼓动着……某人沉寂的心。
阿阳明显一怔,黝黑的脸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外露的耳根子透着黑红,泄露了连他自己也无法知晓的情绪。
一会后,陆从致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身后的阿阳慢慢地跟着她的脚步,离其五步左右,小心翼翼地护卫。
两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步调不一至却也和谐。只是主子的步履缓慢,没走几步漫天的风雪又将两人染白了。
忽地,从致脚下微微一滑,身子向前冲,阿阳上前两步扶住快跌倒的娇躯,轻唤:“姑娘!”
她稳住身子,摆手笑道:“没事,没事!”
说罢,站直身子,独自往前行。
而从远处赶来的郁青撑起伞,替她挡住了沿路的风雪。嘴巴不停地叨念:天冷,怎呆这么久,也不怕……
双手也没闲着,利索地替从致清理身上的雪花,一路小心翼翼引着她回屋。
阿阳看在眼里,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沉默地退下。
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姑娘快进去换下这一身湿衣裳,不可着凉。我现在去准备早膳。你可别又发呆,给忘了哦!”郁青将主子扶进屋内,匆忙交待一声,转身出去。
陆从致美目微垂,听话地转身入内换下一身沾了雪和梅香的衣裳,将一把湿淋淋的乌丝放下,随意地披散香肩之下,就像撒下一条乌黑的缎子。
天气又变冷了,发丝还是早点风干。要是害了风寒,届时青丫头又要唠叨一番,昨日才刚被她唠叨半夜。
她可不愿再听了。
自己的身子骨确实不好,但并没有娇弱到得场风寒便香消玉殒的地步。
青丫头就会夸张。
屋内黄梨花木做的典雅桌椅,桌面上摆放着正冒出香气的茶,热气缠绕,香气四散于室内。
陆从致伸出修长的小手捧着热茶取暖,嗅着茶香,没有喝下。面纱之下露出一对妩媚的水眸,直直地盯着袅袅上升的水雾,看着他们如烟般消失,再冒起……
若说她和母亲哪点相似,大概就是眸子最相像了。
她本是清冷之人,这对眸子长在她脸上倒添了几分妩媚,令人总舍不得移开眼,恨不得扯下她的面纱瞧瞧她的面容。
是倾国倾城,还是平庸无色?
蹬蹬……蹬……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忽地在门槛处停住了!
敞开的大门外,有人轻咳了几声。
“咳咳……咳……”
屋内的佳人仿佛没有听见,背对着门,望着不断升起的雾气,没有移动半分。
“姑娘!”
门外又传来一声呼唤,低沉的声线略提高。
屋内茶香缠绕,溢出门外,连成一片,热气继续散去,而人依旧寂寂。
“姑——娘!”
从致猛地转首,对上一双漆黑如星的眼眸。那双眼眸在对视一秒之后,匆忙躲开,垂下一张粗犷的纯男性脸孔。
这人,来梅院已有半载了。
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知世间有何事或何人能让他动容?
真是冷情的男子呀。
“阿阳!”
清冷的语调如同清泉涌出,叫人透心凉。只是冬日里听起,总有种疏离感,淡淡的与人划出分明的界线。
阿阳稍稍直起身子,藏起自己异样的心思。他吸了一口茶香,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在空中响起:“青姑娘吩咐给姑娘多添一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