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神qíng毅然,微微蹙眉,对于引流huáng河一事不甚苟同。
梁儿淡笑,出言解释:
“将军误会了,并非直接将huáng河之水引入大梁。”
她将手中的地图展开呈于王贲面前,一双大大的杏眼已是熠熠生辉,尽显智慧。
“将军请看,在大梁附近共有三条河。一条是发源于荥阳的卞河,它水量适中,由西向东绕大梁而走,是为大梁的护城河。第二条是西边的huáng河,水流湍急,可冲毁城墙与房屋,虽然距大梁稍微远了些,但它却有一条支流几乎直通卞河西口。这条支流便是大梁附近的第三条河,名为鸿沟河。只不过它常年淤泥堆积,导致水量甚微,故而时常被人忽略。将军可先在鸿沟河的上游修葺水坝大量蓄水,再将河内的淤泥清出,疏通河道,而后在其末端延长水道至卞河河口,使鸿沟河与卞河相通。如此,水坝开闸之际,huáng河水延鸿沟河直冲而下汇入卞河,届时洪水泛滥,大梁城必破。”
王贲猛的抬眼,一惊而悟,拱手大赞:
“妙极!妙极啊!梁儿姑娘竟有如此大智,着实令王贲佩服!”
听人夸他的梁儿聪慧,赵政很是高兴,挑眉笑道:
“呵呵呵,梁儿之智又何止如此?”
梁儿扯了扯唇角,跟着两人附和一笑,灌城一事牵扯了太多人命,她始终觉得良心不安。
她转向赵政,迟疑道:
“不过……奴婢有一请,不知大王能否答应?”
“何事?但说无妨。”
见梁儿表qíng似是有些沉重,赵政也立即略正了神色。
梁儿轻声一叹,眼中含着几分恳求。
“往昔白起水淹鄢城,除了楚军,城中百姓溺死者亦是不计其数。奴婢觉得,如此太过残忍,不知今时我秦军水攻大梁之时,可否控制水量,使其不要高过大梁城墙的一半……”
还不及赵政说话,王贲便先连忙摇头。
“梁儿姑娘这是妇人之仁。水位不高过城墙的一半,城墙便不会被冲垮。如此一来,百姓的命的确是留住了,可城墙不倒,又何谈破城?”
面对王贲的质疑,梁儿凛然,上前一步,侃侃而言:
“将军此言差矣。即使不将城墙冲垮,城依旧可破。试想,方圆百里全都浸泡在水中,仅一座大梁城独独立在其间。久而久之,cháo气便会渗入其中,城内街道的井口将逐渐渗出水来。街上长久积水,囤积的粮食也将难以保存。粮糙不济,大梁便再无抵抗的能力。而久泡的城墙,根基也会受到侵蚀,再也受不住秦军的攻势。破城岂不轻而易举?”
王贲静默片刻,略加思忖,终是勉qiáng点头,认同了下来。
“如此倒是也好,不用伤及诸多百姓无辜的xing命,也可避免世人对我秦军的非议。只不过,原本可十日拿下的城池,怕是要拖至三四个月才能攻下了。”
梁儿和王贲齐齐看向赵政,屏息静候着他最后的决定。
赵政微眯着凤眸,举目眺望远处的大梁城。
他还有三年的命,灭亡了魏,就只剩下齐楚两国,眼下不过失掉三四个月罢了,只要能换得梁儿宽心,也算值得了……
他垂眸,淡淡开口:
“就依梁儿。”
梁儿终于缓下了一口气,唇角扬起。
她就知道,她的政才不是一个残bào不仁的君王。
没过多久,随着王贲一声令下,秦军将蓄足了水的堤坝凿开,huáng河和汴河的水顿时滔天一般的扑向大梁,将整个大梁城团团围住。
直至水位涨至大梁城墙的一半时,秦军才再次封锁了鸿沟河的河口,稳下了这场险些灭顶的洪灾。
然而面对此景,魏王假却依然不肯主动受降。
他以为,大梁城高墙厚,粮仓又是满满当当,纵然已是这般境地,也断不会生出什么异端,再挺个一两年定不成问题。
他写了一道安民王书,谎称齐、楚两国将出动水军战船前来援助,要百姓各安其所静待援军。
于是,人心惶惶的大梁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然而水淹一个月后,大梁城却出现了种种令人闻所未闻的景象。
不知何时起,所有的井水都溢出了井口,所有的房屋都cháo湿不堪,所有的粮食都生出了绿芽,所有的ròu食都霉绿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