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他已将视线挪回到梁儿身上。
梁儿不知徐市是否是在行那些方士的江湖骗术,迟疑道:
“先生所指……?”
“亮星乃是帝王之星,就是陛下;而那小星,便是姑娘你了。”
月光里,徐市面如玉制,眸光虽凉,却也温润。
“彼时在下还未出山,见此星象实为新奇,暗自起了兴趣。待出山之时,天下已然归一,便迫不及待寻了时机入宫来见见姑娘。”
“见我?”
梁儿疑惑。
寻常人不是应该想见那颗亮星吗?小星只是区区陪衬,又算得什么?
“姑娘身兼陛下的侍书之职,想来应该很是博学,理应读过宋玉的《神女赋》。”
徐市唇角微动,竟似是隐了一丝笑意:
“天有神女降于王侧。留,则国兴;去,则国亡。”
梁儿垂眸。
暗念怎么又是神女一说?
宋玉也好,徐市也罢,古人怎就那般执迷于神话?
她抬头,居之不疑。
“奴婢不信鬼神,亦不信世间会有神女。”
徐市淡笑:
“难道姑娘以为只有拥有神力的女子才是神女吗?”
梁儿微怔。
“何意?”
徐市笑意更甚。
“应天意而来,依天意而去,此乃神女也。”
梁儿浑身僵住,棕黑的瞳仁瞠得滚圆。
这短短几句,已戳入了她心底的最深处,仿佛就连那多年不解的谜团也随之呼之yù出……
她为何会穿越而来,为何会容颜不老,为何一来到这个时代便将她送去了赵政的身边……
“悠悠乱世,姑娘将真心给了秦国的国君而非他人,便注定会助秦qiáng而夺天下,此乃天意。”
徐市降了语速,似有怅然。
须臾,梁儿暗暗甩头。
不,徐市是个满嘴胡言的方士,而她来自现代,有知识、懂科学,那些话她怎能轻信?
“我并不迷信天命之说。”
她重拾坚定,挣扎道。
没错,跟随赵政,助秦一统……多年来,若是不论她对赵政的爱,那她信的不过就是史书上的字句罢了。
徐市闻言,眸间明澈,唇边微扬,笑若清风。
“姑娘所信奉的,于现世而言,又与'天'有何不同?”
梁儿一动。
历史是既定的,所谓“天意”亦是既定的,没人逃得过,如此看来,二者确实无甚不同……
她心间骇然,不自觉的眼睫闪烁。
方才她分明每句话都没说透,可徐市却好似看尽了她的想法,竟能句句攻破她的质疑……
究竟是此人善于读心,还是世上当真有术法存在?
“先生方才说,每个人的星都会透露出他的过去和将来……”
梁儿唇角紧抿,再次问道。
一般而言,话说得越多,就越容易有所破绽。
那些不科学之事,她是无论如何也难坦然接受的。
徐市面色幽淡,知无不言:
“姑娘的小星猝然而出、异于寻常,无甚过往,未来亦隐晦难辨。在下潜心研究多年,也只能勉qiáng参出一二。不过这些年,在下对姑娘你倒是越发好奇了。”
言毕,他清冷的眼底再次露出了些许笑意。
可梁儿的心却又是一紧。
猝然而出……无甚过往……
正如此言,她就是在三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这个时代、没有“过去”的人……
难道,徐市真的参透了天机,所以才知道她能通晓未来之事……
梁儿身形微晃,脑中已是波澜起伏。
“既然先生入宫只是对奴婢好奇,那你默默看着就好,又为何要去熏瞎高渐离的眼睛,还要大肆行这出海一事?”
若他真是世外高人,那cha手世俗之事,岂不有违修行之道?
徐市轻声一吁,眼中满是无奈。
“高渐离的眼若不瞎,恐怕陛下和姑娘全都xing命难保,在下已用最温和的方法尽力免去了他的痛楚;若不应下出海,知道了陛下的隐秘却不从,我也必定难以活着离开此地。无论初衷为何,既已入世,便身不由己。这些姑娘早已深有体会,应是可以理解的。天意如此,你我都只可顺、不可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