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说,我爱你,Jan,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完全是在撒娇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笑着,眼中却涌出泪水,只不过他没有看到。
而他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内心一阵cháo起般的幸福和伤感。或者说是莫名的不安。幸福得太极致就会让人不安,患得患失,是这样吗?不过他也安慰自己,这是在罗马呢,全世界最适合谈qíng说爱的地方,他没有理由太过忧虑的。当时他们就相拥在特雷维喷泉前,相恋刚好一年,虽然聚少离多,可爱qíng却越来越甜蜜,他天真地以为,他会一直拥有她,一直。
要知道,为了跟她见面,他可是冒着很大的危险的。自从那次在普罗旺斯被她母亲的手下打伤,他就大病一场,幸亏修道院的嬷嬷救了他,醒来时走出房子,只见紫色花田,无边无际地蔓延。如此纯粹的紫色,在高高低低的田园里绽开,正如心底最沉静的思念,最甜蜜的惆怅,却永远无法执子之手。他当即泪流满面。
太迷恋那极致的风景,他没有即刻离开法国,跟公司请了长假,在阿维庸附近的乡村疗养了半年之久。当时正是夏天,天很热,他经常到小镇上寄发信件,又徒步走回小镇,走累了就要瓶冰可乐躺在镇里酒吧的露台石岩上晒太阳。三四点钟的酒吧寥寥几个人,空气也懒懒的,心里非常安静。耳边是山谷里呼呼的风声。远处山坡上整齐的葡萄矮藤,紫毯似的花田,绿意葱葱的柏树和橘huáng色的屋顶仿佛都开始浮移摇动起来,那仲夏的梦境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
阿维庸可不是普通的小镇,十四世时曾是罗马红衣主教的皇城,名胜古迹众多,一年一度的法国话剧节就是在教皇城内举行。但他最喜欢的却是阿维庸的那座断桥,横跨合恩河的原桥毁于战事,断桥却因祸得福成了名胜,法国孩子都会唱关于她的儿歌:“在阿维庸的桥上,让我们跳舞,在阿维庸的桥上,让我们围着圆圈跳舞”,渐渐的,他也学会了那首儿歌。每次一唱,当地的小孩子就像小蜜蜂遇到了同类,立时和他亲近起来。合恩河水面宽阔,每每走到河中央的桥断处凭栏四望,他就会想起了自己无助的爱qíng。
而紫色的薰衣糙,其花语就是“等待爱qíng”。
可他害怕等待,怕自己等不到见到她的那一天,就已花落人亡。他在从阿维庸去往马赛的途中,终于跟她联系上,两人约好在伊福岛见面。很近,从马赛港坐船二十分钟就到了伊福岛。那是个孤独的海中之岛,以《基度山恩仇记》而闻名于世,基度山伯爵就曾被关押在那里。两人碰了面,又去戛纳短暂停留,随后就返回巴黎,因为她还有一场重要的演出。不过他将她送到巴黎后,独自飞回了罗马,他在罗马纳佛那广场旁边的酒店等着她。
“当你和qíng人分离时,可以藏一小枝薰衣糙在qíng人的书里头,在你们下次相聚时,再看看薰衣糙的颜色,闻闻薰衣糙的香味,就可以知道qíng人有多爱你。”见了面,他这么跟她说。他真的送了她一本书,彼得梅尔所著的《山居岁月》。里面真的藏了一小枝薰衣糙。翻开书页,淡淡的芬芳迎面而来,她当即感动得无法言语,抱着他好半天不肯撒手。
她是在巴黎结束演出后,瞒着母亲赶到罗马来跟他相聚的,两人每天在外面逛完回来就躲在酒店房间里享受自在的二人空间,更多的时候是依偎在落地窗前一起看落日,一起憧憬黎明。
第五章 qíng定落日桥(2)
“Jan,我喜欢这里,这个房间。”
“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每次来就只定这个房间。”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吗?”
“没有理由,对吗?”
“不,当然有理由。”
“因为我们第一次……是在这里?”
“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还有呢?”
“说不清,总觉得我人生的奇迹是在这里开始,遇见你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奇迹,我好像觉得……我生命的结束也会在这里……”
“胡说八道!什么结束,有我在,我们就永不会结束。”
“唉,但愿吧。”
她当时就是那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十年了,她的叹息从未在他的脑海中隐去。很多个夜晚,他会被她的叹息惊醒,黑暗中张望着一看,原来是梦境。原来当时她跟他一样,心里也有那种不安。果然,那次的相聚竟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至少是相爱时的最后一次。他记得他们当时在罗马待了一个星期后,他因为工作要回威尼斯,她跟着他一起飞了回来。白天他都在公司里忙,她一个人在街上逛,他就想她肯定又去买面谱了,每次来威尼斯,她总会买好多面谱,家里堆了两箱子,都还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