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_作者:四木(364)

2017-08-03 四木 古代言情

  冷月斜照,小楼沉寂独立。

  叶沉渊站在一万守兵之外,环顾四周动静,一切景色如故,也不见有任何异处。他唤退守兵,空出中间披散冷淡月光的小楼,起步朝顶楼走时,只觉脚下有千斤重。

  风不动,铃未舞,月无声,人罔顾。

  他抬起手,将扣在指间的石子重重激she出去,撞进了机关线的机括里,震得弦响大作。嗡嗡弦震走完一圈,回旋到他的身边,落下所有余音,终于让他相信,飞檐斗拱处再也没有藏着任何人影,会跳下来惹得他心头一紧。

  他终于明白,那天谢开言跳下躲藏的身子,手持鸽子向他跑来,该是多么欢喜的事qíng。

  叶沉渊坐在谢开言常坐的榻上,放眼看着窗外。天外只有一轮孤月,无言注视苍茫大地。院里的桂花依然飘香,檐下垂掉的纱囊又风gān了,正无jīng打采地转着圈。

  他抬眼看看编入了秋花的纱囊,才能确信,谢开言的确来过这里,陪他近一月。

  其余所有她曾经逗留过的地方,物品陈列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尘垢,让他不经意回头一看,还以为是原本应有的样子。

  玉佩环饰盛在锦盒里,散发一片柔和光泽。结缡环佩垂罗缨,静静躺在首列,灼伤了他的眼睛。空瓷缸仍然站在山石盆栽旁,仿似从第一天起,它就那样镇定地等待着,不会引起他的注意。还有一些细小的物什,都失去了它的主人。

  他以为,倾尽一切心思将她留在这里,给她优渥的生活、足够尊崇的地位,便能挽留住她。

  但是他怎能忘了,当他说出不会再去寻她回来时,她听进去了,却没有应答。

  似乎在很早以前,她就告诉过他太执着于心头之物的答案:不用追。

  谢开言喜欢拈起石子下五shòu棋,孜孜不倦玩上一个昼夜,通常作陪的便是叶沉渊。在汴陵太子府里,她闯进他的寝宫,缠着他与她对弈。眼看着她所喜欢的石龙子、鸽子、兔子、松鼠、雁子沿着地图坑道跑进他这方阵营里,他有意提醒道:“不来追么?”

  她盘腿坐着,拥着所有被毯,在雪人胎身里摇了摇头:“不用追。”

  他想剥开她的茧被,她却一直朝chuáng里退。极淡的灯影渗入重重帘幕,落在她的眉眼上,让他看得很清楚,她的意态是坚决的。

  “为什么?”

  她答道:“留之无用,任它自由。”

  他必然会问:“你是清醒的?”

  她却拥被滚向一旁:“我若清醒,你会放过我么?”

  “不放。”

  她蜷在茧被里回道:“这便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

  即使是还喜爱的东西,只要溜过她的手边,她便不会去寻回来。

  在这晚过后,叶沉渊看见随处游dàng的谢开言,总会停一停,等她走过来,随心逗她说上两句话。她呆站在水榭那边,迟迟不肯靠近过来。

  左迁带队经过水榭巡查全府,她看了看银衣卫的箭囊,转身站在了柱后。

  叶沉渊走上前问:“你还记得这些人?”

  天阶山底、石头客栈前,都曾出现过这批银衣箭卫的暗杀身影。

  她不愿说话。

  很长一段时日里,无论他怎么问,她都不愿回答。

  他哄着她留宿在寝宫里,看她茫然四顾的眼神时,才能低□段说出心里话。“我听从修谬的主张,派出两拨人追杀你,是我的过错。先前做错的那些事,我一一补偿过来。即便你寒了心,我也要将你的心捂热了,再也不会怨恨我狠毒。”

  她坐拥被褥,额角发烫,滑落汗水。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脸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听得明白么?”

  她定住眼眸与他对视一刻,有光彩陨落瞳海深处,刹那间归于了寂静。他猜测她的神智必定有一半是清醒的,让她很早以前就看出了他的毒辣,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他抵住她的额头,心底翻腾个不停。

  她摆脱他手指的钳制,含糊道:“下棋。”

  他取过棋盘小心陪着她。她依然乱跳一气,任由五shòu棋子落入他的阵营里。

  看过她那双闪动过灵光的眸子,他再次问出这一句,只觉十分艰难:“不来追么?”

  “不用追。”

  他拈起兔子棋,放回她的阵营,低声道:“我希望你能来追一追。”

  “不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