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悲观了。”我笑。
“这份工并不好做,但我除了这份工,也不会做别的,打字速记我都不会,仅有的一点英文,早丢在脑後,只能应酬几句,每逢有大场合,打扮整齐了,便像泥雕木刻的娃娃般去摆著。”
“没有这麽痛苦,”我笑说:”也有舒服的时候:庞大的服装费,每年到欧美旅行三五次,住得好吃得好,没有啥责任,首饰珠宝无数…许多女人梦寐以求,夏天游艇,冬天纲球,还得恁地?”
她不出声。
“做人要知足,别自寻烦恼,你买件凯斯咪大衣,许多女孩子要做足一年,起早落夜,风chuī雨打。”
“但她们的生活实足。”
“你怎麽知道?,”我讥笑她,“你穷过?你看社会小说看太多了,穷人虽然穷,但快乐不可用金钱买,故此穷人生活充实。”
她面孔红起来。
“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回事,你与社会实在脱节。”
“你呢?你也生活舒适。”
我说:“我是另外一个故事。”
“你有没有真感qíng?”
“我的感qíng并不比一般男人更假。”我说:”这种事怎麽能追究?”
“教我。”
“回去同你丈夫说.你的生活还长,不打算糟塌掉,希望他同qíng你,给你自由,但你也得有具体计划才行,别一天到晚嚷著希望恋爱,吓死人家。学画学语言都是不一定要出去,叫老师到家也一样,派司机去接他们,供应午膳,办法多得很,怕只怕你懒。”
“不,”她激动起来,”我不懒。”
“但愿一年後见到你,你焕然一新。”
“你太好了,从来没有朋友对我说过这种话!如果可能的话,我可否时常见你?”
“没有必要,要是你真想发奋图qiáng,不必我多费唇舌。六年前我劝一个女子学英文,说破嘴皮,她也没听,六年後仍然自不识丁,连表格都不会填,什麽本事都没有,专业守株待兔。你也一样,如果你是聪明人,这一席话足够,如果你愿意蹉跎下去,也无可厚非,社会没有谁不行呢?”
她真正的沉默下来。
在那一刹那,面部表倩成熟许多。
我没有为她服务,因为她不需要我的伺候。
我说:”天快黑了,你该回去,我送你走。”
我到洗手间去。
出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在。
这次轮到我意外,她溜走了。如此悄悄地,却又是为什么不怕我知道她住在什度地方,引起麻烦?害怕再逗留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女人善变,刚才还说要与我时常见面。
我耸耸肩,穿上外衣,肴见桌子上有一张支票,我拾起一看,票额并不大,家人问起,她可以说是买了只考究的手袋。
我考虑三秒钟;把它折好,放进口袋。
我离开小公寓,开车回我真正的家。
途中心qíng渐渐沉重。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我呢,我以後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是这么过?直至女人不再正眼肴我?
赚也赚得差不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转行自古是艰难的,但只怕有心人。
我把车俘停在海旁,看著灰色的làng,天下起微雨来,我呆站了许久许久,终於把米兰达刘的那张现金支票取出,撕成一片片,扔入海中。
太戏剧化了,我知道,但是一般人在下定决心之後,总有类似的表现。我掉头离去。贤妻
chūn生今天的确早回来,但回到家中才喝一碗汤便说累,随即倒在chuáng上,没说上三句话就渴睡,然後支持不住,咚一声坠入梦乡。
我只好一个人在书房看电视至十二点。
楼上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脚步声阁阁阁,楼上那位女士真奇怪,彷佛上了发条似的,每夜十点半左右回来,开始到处走动,直到十二点半,可是一清早七点缺十五分,她又起chuáng,穿上高跟鞋,来来回回的走动,甚至敲响水管,她到底gān哪一行,什麽年纪,我不得而知,但叫我像她制造那么多的声响,的确是件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