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留我,因为也不知做什么才好,人多可以混时间。
    但没有留。
    我走了。
    自小路兜过网球场,穿过泳池去大门,看到有人在跳水,教练在一旁指导。
    池里并没有人,乍暖还寒,尚未到炎夏,那个跳水的女子吸引我。
    她穿一身电光紫的泳衣,似一层薄膜贴在身上,长发湿水,似一千一万条扭动的滑腻的小蛇,垂在肩膀。
    她的面孔与身裁一般标致。
    她试跳好几次,做得筋疲力尽,低声嚷痛。
    跳水是很累的,她已运动过度。
    果然,我听得教练问她说:“今天到这里为止,明天再来。”
    她点点头,包上大毛巾,躺帆布椅上。
    她高大,qiáng壮,帅气,俊美。
    与刚才那几个女孩子完全不同,她充满活力生气,自然xing感。
    她是女人。
    她们是小孩。
    她魅力芬芳。
    她们尚青涩幼稚。
    我不由自主的接近她。
    开场白即使是老手也不能视作等闲事。
    她抬眼看到我,很客气的点点头。
    这就容易多了。
    我朝她笑,颇为紧张,手心及腋底都出汗。
    她转个身,微笑说:“放暑假了。”
    气结,我额角又没凿“学生”两字,长得又不算稚气。怎么搅的。
    我急说:“我早毕业了,在做事。”
    她上下打量我,点点头,“在美质银行的电脑部?”
    我跳起来,是哪家的铁算盘,打得这么准?
    “你怎么知道?”
    她笑,“猜的。”指一指她的额角。
    我有点失落,是因为我们看上去都差不多,几乎进了模式,所以才给她一猜而中。
    原来骄傲的我竟是个凡夫俗子。
    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奇怪,几时我这么重视别人对我的看法?照说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把我当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在乎。
    现在的我,怎么忽然小器起来?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我坐在她身边,如黏一样,双腿不听大脑指示,不愿动弹。
    如果这样站起来走,以后还不知有否机缘会见面,要见面的话,总得有联络的地点电话。
    我怎么办?
    问:小姐贵姓?
    听得她说道:“天气正在热起来了。”
    有蝉声,有茉莉花香,她说得不错。
    “夏天会不会出去?”她问。
    我立刻清清喉咙,难得她肯与我攀谈,“你指旅行?”
    “是呀。”
    “不去了。”我说:“有短假的话,或许会在家睡个够,几个洲都跑腻掉,除非为公事出门,否则听见长途飞机四个字都打冷颤。”
    她笑。
    一切动作是这么自然与完美。
    “你呢?”我问。
    “你说得很对,哪里都不如家好。”
    我喃喃说,“连狮身人面像都爬过四次,乘过莫斯科的地下铁,同象牙海岸的土人赌过钱,真的还是家好。”
    她还是客气的笑。
    忽然我又自觉幼稚,为什么忙不迭把自己的观感经验告诉她?
    她喝完手中的饮料,要进更衣室。
    我站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她说:“我姓梁,”“梁小姐——”
    “梁太太,”她改正我,“我做梁太太有八年了,没想到还有荣幸被认为是小姐。”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