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吻_作者:亦舒(41)

2017-03-15 亦舒


    她问我:“巴黎美不美?”

    我点点头,“美。”

    “你去过很多地方?”她低着头问。

    “该去的都去了。南极洲没去过,深以为憾。”

    “你jiāo际圈子一定很广?朋友一定很多?”

    “我没有朋友,”我温和的说:“孙也不是我的朋友。我说过,很久很久之之前,我曾经有遇一个男朋友,那才是真正的朋友,分享快乐,分享忧虑,分享金钱,分享一切,那才是男朋友。后来也有讨得我欢心的男人,然而也不过像洋娃娃、小猫小狗,好玩而已,失去了也顶难过的,就像失去了还未曾玩腻的玩具,惆怅不已,颇为思念,如此罢了。”

    “孙是什么?”她问我。

    我技巧地回答:“一个男人。”

    “你另外去找一个男人可不可以?”她问。

    “你为什么不问他:另外找个女人可不可以?或是你不找女人,在家陪妻子可不可以?”我说:“他不会为找死,我死了他马上再有qíng妇,说不定他现在就有第三个第四个惰妇。”

    “为什么走遍大江南北的人会做别人的qíng妇?”

    “我也是一个女人。”我把画笔敲着桌子:“我说过了,我已经说明白了。”

    “那么,你为什么——”

    “孙太太,假如你不介意,让我们吃些点心,不再问为什么了。”

    我拉开烤箱,里面的面包刚刚好。我把无盐白脱拿出来,开了一瓶“普宜费宝”红酒,倒了两杯。我不管她如何,我的肚子饿了,我得吃东西。

    “那是你的晚饭?”她问。

    我点点头。

    “孙也喜欢吃?”

    “我没有问,我不知道,我很少问问题,”我说:“我很少问:你爱不爱我,我从来不问:昨天晚上两点钟你在哪里,更不问:我们能相处多久,也一向不问:为什么别的女人都花男朋友的钱,我花不到?我已经多年没有问问题了。”

    她几乎拿我没奈何,只是直直的看着我。

    “我求你放弃孙,则使他碰见别的女人也好,但是你,你只有一个,再也没有了。”

    “那是不对的,只是在你的生活圈子里,不容易碰到我这样的人,其实我是一毛钱一打。至于孙,”我喝了一口红酒,“如果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见他,那不是做不到的事,但是我不愿意口是心非、我对他习惯了,我有点喜欢他——”

    “他也不过是一只玩具!”

    “那是不对的,玩具大半很美丽,他并不美丽,他离美丽太远,他只是一个听众,我也是他的听众。你可以告诉他,这话是我说的。”

    “我没与他说话已经有一年了,他进进出出,每当天黑,他便穿好衣服出门去,目从生意失败后……”

    我喝我的红酒。我又何必对她说,我听人冢讲,自从孙生意失败没了后,她便看他不起,夜夜出去搓牌,头发也染huáng了,眉毛也剃了、留孙一个人在家看孩子,然后孙也出去玩,她蓦然发觉她到底是个三十岁的妇人,机会无多,想在她身上捞一把便宜的人多的是,要再婚是另外一件事,她想回头,已经迟了,就是那么一回事。

    我再喝我的红酒。女人呀,当丈夫在身边的时候为什么不多看他几眼,而现在跑来看丈夫的惰妇,为什么?有人以前问我为什么没有与旧男友复合,我心里面想:一个礼拜有七日,他要做贾宝玉,轮到三天是我的,已经要去还愿了,还有那四天怎么过,不加拉倒算数。

    我一直在吃,吃得很多。电话铃一直沉默看。孙没有打过来,因为事业与家庭的不得意,他成了一个很多心的男人,连我多多少少得付他一点同qíng心,说话要婉转地,兜着圈子慢慢的。慢慢的。他不常找我的原因是怕我笑他没没其他的事儿gān。

    我忽然十分想约会他,在什么地方都好。真的什么地方都好,忽然之间我想约见他,尤其今天是周末,我还是十分看重周末,希望星期六可以见到我的qíng人,而不是qíng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