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_作者:亦舒(20)

2017-03-15 亦舒


    “很多人追求她吧?”我问。

    “你很想知道?”琅的大眼睛闪烁。

    我不好意思。

    “你认为她美?”琅反问我。

    “我见过很多美女,”我说,“她的五官并不见得完美,说到美,你比她好看,我被她面孔背后的故事所吸引。”

    “一般男人则被她的财富所吸引,”琅说,“她身家非同小可。”

    “你的身家也不简单呀。”我取笑她。

    “从来没有人追求我。”琅沮丧说。

    “敏敏哲特儿呢?那个有着大学文凭的酋长,他也够照吧,听说尼泊尔以前的神像都以桂圆大的金刚钻作眼睛,”我夸张地形容,“而整座屋顶都以huáng金铺成的。”

    琅反问我:“然而住在那种地方,又有什么快乐可言?你试问问阿馨,看看她可快乐?”

    “话不是那么说。”我惋惜地想:他们都是捉到鹿不懂脱角的那种人物,可怨不得人,他们做人没有嗜好,所以痛苦大,乐趣少。我与婀娜两人简直万事俱备,独欠东风,那东风偏偏又不与周郎便。

    若我们有钱,可以合作拍摄全世界最美丽的摄影集。

    光是那一千两百只瓶子!一只碗上的米通花纹就可以拍得又jīng又妙……,唉。阿琅是不会明白的,一切艺术都要最成熟的经济qíng况来支持,而艺术家的通病偏偏都是穷。

    我若有钞票,我还拍鬈头发的女人呢,我长长太息一声。

    “你又有什么感触了?”琅白我一眼,“你是天下最洒脱的人,乔穆。”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大的不服气,“我?”

    我的理想生活根本不是如此吊儿郎当,光为一家妇女杂志服务,然后省下一点点钱到新加坡旅行之类。

    理想是很重要的。我并不奢望做皇帝,我的理想值得尊重与同qíng,但是父亲不肯支持我的理想,我有什么办法,只好一日又一日委曲着自己。

    当然,照实说,我不应抱怨,比起在地盘中淌汗的泥工,安置区中的居民,我若口出怨言,简直天地不容,但有时纵然金钱与名誉都不缺,生活也很空泛,阿琅当年离家出走,大半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不yù解释这个问题。

    我跟琅说:“我要回家冲照片了。”

    “我晚上来看。”琅兴致勃勃。

    我原本想推她,后来一想,难得她找到了寄托,也罢,便点点头。

    不是夸口,我乔穆照相机下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貌美如花,但花不过是花。

    我把婀娜请了来看照片。

    婀娜认为这些照片应该可以寄到纽约去,“捧红她,委曲在香港是可惜了。”她补一句,“除波姬小丝外最漂亮的女人。”

    我懒洋洋地并不乐观:“别忘了她已廿六岁。”

    “女人的年龄一向最神秘,瞒上十岁也不希奇。”

    我问:“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如何从西藏到尼泊尔去的?”

    婀娜说:“乔穆,你什么都要问问问,查根究底,尼泊尔那批照片已印出来,要不要看分色大样?”

    门铃一响,是阿琅来了。

    阿琅看到自己的相片,欢呼,更带来一个好消息。我有廿年没听过这样好的消息了,几乎令我脑充血。

    她说:“馨说,请你替那组瓷器拍照,她要出一部册子留为纪念的。”

    开头我觉得可以与她见面是喜悦,后来见到了慕容先生的瓷器,我才晕眩。

    工作在慕容家展开,她在美术厅的助手协助下,打开一只只木箱,也不嘱我特别当心,取出一件件艺术品,供我摄影。

    我与美术厅的人员赞叹不已,她却神色如常,犹如挪动家常碗碟一般。

    我与馨有同嗜,特喜宋青瓷,施青或灰青长石釉都好,其次是龙泉青瓷的莹润及泛柔和的青绿或橄榄青、卵白、卵青、淡青、豆青、虾青都美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