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刹时的良心发现,有什么用呢,一下子又原形毕露,“银女,你不欠我什么,”我说,“去陪你妹妹,她需要你。”
    我进厨房去取水喝。
    朱妈向我诉怨,“这些女孩子一个比一个难服侍。”
    我只好拍拍她的肩膊安慰她。
    每个人都需要安慰,谁来安慰我?
    老李,我想起老李。
    朱妈嚷:“这不是李先生?他跑得这么急gān什么?”
    我自厨房的纱窗看出去,可不正是老李,说到曹cao、曹cao就到,他一头大汗、正自小径奔上来。
    我朝他摇摇手,“老李。”
    他自厨房纱门进来,从我手中抢过冰水一口饮尽。
    “姜姑娘同我说,九姑出事了。”老李上气不接下气,我立刻压低声音,“可是死了。”
    他点点头。
    我不响。
    老李说:“不是病死的。”
    “什么:”“跳楼,医院六楼跳下去。”
    我的血都凝固了,瞪大眼睛看牢老李。
    “姜姑娘难过得不得了,说是她害的。”
    我拉着老李手臂,听他说下去。
    “法庭要传她做证人,是那件后父非礼继女的案子,谁想到姜姑娘一直瞒着她,直到消息没经姜姑娘传到她耳朵,医院的人说她呆了一个上午,就出事了。”
    “但她已是将死的人了。”
    “姜姑娘正替她办这件事,已经来不及,她懊恼出血来。”
    我转过面孔。
    “我赶去的时候尸身还在现场,落在停车场上,真邪门,无迈,你可别害怕,她的面孔一点不难看,斜斜躺在一辆平治车蓬上,姿势还好得很呢,一只手搁胸前,面目安详,不过照医生的报告,是即席死亡。”
    “姜姑娘呢?”
    “季大夫陪着她。”
    “怎么同银女说?”我问。
    朱妈在一旁听得呆住。
    老李静静走向门边,拉开中门,银女站在门外。
    老李说:“我们所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得见,从开头就是。”
    银女站在门外,忽然之间显得很瘦小,很单薄,她木无表qíng,呆站着。
    我们维持缄默,看着银女。
    终于老李说:“我乘朋友的船进来,如果你要见母亲最后一面,我可以送你们出去。”
    我同银女说:“我陪你。”
    我以为她会坚持到底,坚决不去,但是她点点头。
    我在她身上加披一件衣裳,她要把三妹拉着一起出去。
    老李点点头。
    我们坐老李那般豪华游艇出去,在公众码头上岸.一路上银女搂住三妹,一点声音没有。
    车子赶到医院,老李热络地把我们带进停放间,我让银女与三妹跟住老李,我殿后。
    老李在签字的时候,姜姑娘也来了,我们默默会合。
    姜姑娘含着泪,一定要怪责她自己来求发泄,我劝慰无门。
    她轻对我说:“是我害九姑。”
    “说什么话,你又不会起死回生,怎么见得是你害她。”我低声说。
    “真的,害她不能躺在chuáng上好好地去。”
    “无论如何,她也拖不过这个月。”
    她仍然难过得不住落泪,双眼已经红肿。
    我们尽随老李进去。
    银女一直好好的,直至见到她母亲的遗体,忽然崩溃下来,跪在那里不肯站起来。
    姜姑娘去拉她,被她一手打开,抱着母亲的双腿,死命不放,老李要有所动作,被我叫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