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铺天盖地的情绪收拾好。
“这和你有关?”他问。
亡灵女巫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仿佛并不清楚自己方才那些话在对方心底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对,这确实和我们的交易没有关系。”她亲切和蔼地提醒,“我只是想告诫您。就算面对最亲密的人,也得守住一两个秘密。等到那一天,您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您可以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红玫瑰。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过来人的建议。”
希德闭上干涩的眼睛。
良久,他轻轻地、像被抽干了灵魂似的说:“我同意了。”
女巫似乎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唬得一惊,停顿片刻,笑着问道:“您说的是交易?”
光明圣子看着她,伸出手掌,光明元素精灵在他掌心中凝结成繁复的符文,那亮光刺得亡灵女巫差点流下眼泪。
希德的眼眸中被打上六芒星的刻印:“发誓,赫里。发誓您不会在这个交易里有任何欺骗我的行为。”
他听卡尼亚斯说过,亡灵女巫赫里是在这座古堡里呆了长达几百年的鬼怪。论阅历与智慧,希德自觉比不上她。
但契约咒文至少能保证他不被欺骗。
以及安全地回到卡尼亚斯身旁。
当卡尼亚斯看到扶着楼梯走下来的光明圣子时,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与恶魔谷的那个夜晚有多近。 希德看到站在远处的卡尼亚斯,小步跑了过去。
至少卡尼亚斯没有当场发火,这是个不算坏的开端。
他一步步走过去,看到卡尼亚斯面上阴沉。
女巫与他是双方达成的协议,他不认为自己吃亏。
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可越接近卡尼亚斯,他越是有些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希德抱住卡尼亚斯,默不作声地往他掌心里放一颗海盐糖。
卡尼亚斯没有收拢五指,希德就将他的手指按拢,让他将那颗糖握在手里。
许久,卡尼亚斯道:“帽子解下来,希德。”
希德将颈扣解开,将兜帽除下。他的头发被女巫的银剪刀削到了耳后的地方。
仿佛一年以来圣骑士给他编织的梦都随着时空涌流飘得灰飞烟灭了。
“可以听我解释吗?”他轻轻地问,“别把我丢在这儿。”
卡尼亚斯冰凉的手指拂过他耳侧的发梢。
希德松了口气。
“亡灵女巫想用你的预言诗换我的头发,我让她在契约咒里立下过誓言的。”他停了一下,补充道,“这是公平交易,我同意的,我和她签过契约,她骗不了我。”
他将从女巫那里得到的纸在卡尼亚斯跟前展开。
“
士兵身披鳞甲
垂首,向死去的王座
炙手之冠,加冕欺诈师的头颅
僭越之徒,摘下久寻觅的苦果
于黑夜枝桠吐丝
从地狱河流萌发的
猩红幼虫
重蹈覆辙
不可重蹈覆辙。
”
希德看着卡尼亚斯接过去,从纸条后面悄悄观察卡尼亚斯的表情。
离他十八岁成年礼的时间不远了。越是接近那一天,他越心虚。
任何人都无法战胜无上的神只,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也很早就认命了。
如果在那一天,公会的走狗们找到了失踪多日的父主,他从此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不见,卡尼亚斯会怎么样?
希德低下头,掩盖住眼角的氤氲水汽。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希望为卡尼亚斯做点什么。
其实他很贪心。他想当的不是卡尼亚斯的弟弟。他想得到的是另外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