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位汪氏太太,果然如传说当中的心狠无情……
三天之后,顾衡就收了整整五百斤的额盐凭证。本来是没有这么多的,只是本县一位老举人听说此事后,连叹几句“人心不古,道德败坏”,然后就吩咐家人将自己名下的一百斤额盐份例送了过来。还带话说,人只要心存志气身有傲骨,遇到再大的难事都不算难。
当顾朝山听说这场小风波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他既气小儿子在外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又气汪氏的厚此薄彼做得实在太过明显,引得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前些日子他无意看见汪氏给她嫡亲外甥童士贲做了一箱子的四季衣裳,有皮有棉有单有夹,都是眼下最时兴的款式,裁缝铺子来人结帐的时候说总共花费了十八两。顾朝山倒不是心痛这区区十八两银子,而是忽然发觉汪氏对自家小儿子竟从没有这样上心过。
闲暇时出去应酬,有相识多年的老友就语重心长地劝道,说你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眼下顾家三子当中,只怕三郎日后还有些大出息。汪氏如此短视不顾体面,单因为小儿子的生庚八字不好,就屡屡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无异于自绝后路……
他们是夫妻一体,人家说汪氏这个亲娘无情无义的时候,少不了要唾弃几声顾朝山这个当亲爹的窝囊。现下那孩子还在进学,看在至亲的份上尚有五分修补的机会。日后等那孩子有了大出息,只怕就再也养不亲香了。
这话的的确确说中了顾朝山的心事,这小儿子的事还是要照管才是。
回去之后他就专门拿了一家药铺出来,吩咐掌柜把每个月的利润不汇总帐,专门往沙河老宅送。还给几家相熟的裁缝铺子并茶楼酒楼和书斋打了招呼,但凡顾家三少爷过来一概不用给付银子,月底的时候同茂堂的人自会过来结账。
顾衡对于这份迟来的善意全然笑纳,没有半分好不好意思。
在那场大梦里,他以一介秀才之身谋得王府一长史的位置,可谓是声名鹊起荣耀乡里。莱州的顾氏一族闻听后举宅搬到京城,靠了他的庇护大哥二哥将同茂堂开得风生水起。孰料一遭事败,顾氏满门拔脚就逃。若非偏居一隅的顾瑛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他身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顾衡垂了眉睫坐在椅子上,默默想着心事。
他生得实在是好,因为眼神清透神情儒雅,有意无意望过来时就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感受。似是察觉对面的目光,他抬起头笑问道:“为何这样这般傻乎乎地看着我?”
顾瑛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哥哥我发觉你不但脸皮变厚了,心肠也变黑了。老爷将那间药铺的利润划给你,每个月都将近多了五十两银子的进项,也没见你过去好生说声谢谢。”
顾衡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书合上,“在看惯生死的人面前,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五万两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老爷不过是迫于外面的舆论,这时候才想起描补断了二十年的父子情,只可惜晚了一点。嗯,这段时间不管哪里来的银子通通都要换成海盐,也许这辈子我就要靠它翻身了。”
顾瑛喜欢看他这种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段时间她一直帮顾衡在家中收额盐份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但是兄长做事自然有道理,如今只管照做就是了。
兄妹俩正在并头核算手中的银两还可以买多少海盐时,就听大门被敲得哐当作响。
急步打开后一看,几个衙差拿了铁锁木棍站在门外。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上下打量几眼,满脸煞气道:“顾衡,有人出首告你扰乱律法走私海盐,知县老爷签下文书,要请你到衙门口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要干大事…… 顾衡一见这人的衣饰品貌就知道必定是传说当中莱州县的第三把手,主管刑狱的马典史。他脑中飞快合计面上却堆满笑意,“几位差大哥远道而来,先进来喝杯茶水再说。这天这么热,还费神你们跑一趟,快进来歇歇脚!”
马典史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还请顾秀才不要耽误时辰,早些跟我们去衙门里走一趟,说不定还可以回家来吃晚饭。”